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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代愛國詩

   來源:古今學識館    閱讀: 2.44W 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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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婷《祖國啊,我親愛的祖國》

現代愛國詩


我是你河邊上破舊的老水車

數百年來紡着疲憊的歌;

我是你額上燻黑的礦燈,

照你在歷史的隧洞裏蝸行摸索;

我是乾癟的稻穗;是失修的路基;

是淤灘上的駁船

把纖繩深深

勒進你的肩膊;

——祖國啊!

我是貧困,

我是悲哀。

我是你祖祖輩輩

痛苦的希望啊,

是“飛天”袖間

千百年來未落在地面的花朵;

——祖國啊!

我是你簇新的理想,

剛從神話的蛛網裏掙脫;

我是你雪被下古蓮的胚芽;

我是你掛着眼淚的笑渦;

我是新刷出的雪白的起跑線;

是緋紅的黎明

正在噴薄;

——祖國啊!

我是你的十億分之一

是你九百六十萬平方的總和;

你以傷痕累累的乳房

餵養了

迷惘的我、深思的我、沸騰的我;

那就從我的血肉之軀上

去取得

你的;富饒、你的榮光、你的自由;

——祖國啊,

我親愛的祖國!

此詩借鑑了前蘇聯詩人沃茲涅先斯基《戈雅》中的圓周句式“我是戈雅,……我是……”,但又有創造性的發展。圓周句式大多出現在抒發強烈情緒的作品中,悲傷痛苦的情調最宜用它來渲染。舒婷寫的是“我”與祖國的關係,用這種句式,增加了痛苦和摯愛的深度。第一節是對祖國曆史的反思,精心選取五組意象,象徵祖國千百年來落後、貧窮、災難深重的面貌:前四行平穩深長,富有音響和色彩,給人以深思沉重之感;五、六行則短促,不事描繪;後三行又伸長,行短意緊,顯示出情感的起伏,出現主詞。第二節承上啓下,揭示出蘊藏在中華民族靈魂中的希望之花從未消亡過,災難雖重,理想永存,只是暫未實現。此節先短句後長句,然後主詞復現,似意猶未盡,一種深深的遺憾之情便瀉於筆端。第三節傾吐希望,激情昂揚,連用五組意象描繪出處於歷史轉折期的祖國百廢待舉的面貌。每一個意象有自己獨特的意義,五組連用形成博喻排比,強化了亢奮熱烈的情緒,表達出詩人歡欣鼓舞的情懷。第四節頭兩行用“十億分之一”與“九百六十萬平方”構成小與大的對比,寓意“我”是祖國的一分子,但“我”的胸中又包容着整個祖國。接着以乳房養“我”與從“我的血肉之軀上去取得”又成一對照,突出“我”同祖國的血乳關係;甚至迷惘、深思、沸騰,與富饒、榮光、自由,也是性質相反的對襯,以見出痛苦和歡欣的無限。如果前三節是寫“我”與祖國的關係,第四節則是反過來寫祖國和“我”的關係。句法參差正是心情激動至極的表現,在對主詞的雙重呼喚中結束全篇,達到最高潮。

全詩無一字議論,皆以意象描繪,以情貫穿。所選意象既質樸又鮮明,既獨特又貼切,每一個詞也都與被描繪的景象緊密契合。抒情又非一覽無餘的傾瀉,而很注意其波動的節奏,由悲哀、低沉到欣喜、高昂,又由亢奮到深沉,其中糾結着悲愴、憂患、熾烈,失望與希望,嘆息與追求等多種複雜而凝重的感情,體現出詩人獨有的委婉幽深、柔美雋永的抒情個性

郭沫若《爐中煤》


啊,我年青的女郎!

我不辜負你的殷勤,

你也不要辜負了我的思量。

我爲我心愛的人兒

燃到了這般模樣!

啊,我年青的女郎!

你該知道了我的前身?

你該不嫌我黑奴鹵莽?

要我這黑奴的胸中,

纔有火一樣的心腸。

啊,我年青的女郎!

我想我的前身

原本是有用的棟樑,

我活埋在地底多年,

到今朝才得重見天光。

啊,我年青的女郎!

我自從重見天光,

我常常思念我的故鄉,

我爲我心愛的人兒

燃到了這般模樣!

詩人用擬物法把自己比作熊熊燃燒的“爐中煤”,又用擬人法把祖國比作“我心愛的”“年青的女郎”。全詩就建築在這一組核心意象之上。“爐中煤”的意象具有豐富的審美意蘊:第一,“爐中煤”的熊熊燃燒象徵詩人願爲祖國獻身的激情;第二,“爐中煤”黑色外表下“火一樣的心腸”象徵勞苦大衆“卑賤.”的地位和偉大的人格,“爐中煤”既指“小我”,也指“大我”——詩人所代言的勞動人民;第三,“爐中煤”的前身“原本是有用的棟樑”,“活埋在地底多年”以後終於“重見天光”,象徵詩人不願庸碌一生而渴望有所作爲的願望,也象徵勞苦大衆中潛藏的改造世界的巨大能量將要釋放出來。“女郎”這一意象暗示詩人對祖國的愛有如情愛一般熱烈,“年青”一詞則暗示了祖國在五四革命時代裏充滿蓬勃向上的生機。郭沫若在《創造十年》裏說過:“五四以後的中國,在我的心目中就像一位很蔥俊的有進取氣象的姑娘,她簡直就和我的愛人一樣……《爐中煤》便是我對於她的戀歌。”這段話清楚地說明了本詩中比擬的意義和作用。

“爐中煤”這一意象,熔物的特性、“我”的氣質和時代精神於一爐;寫“煤”之燃燒,即抒“我”之激情,亦抒人民之情、時代之情。藝術形式與所抒情思十分和諧。從章法看,首節總述愛國之情和報國之志,第二節側重抒愛國之情,第三節側重述報國之志,末節與首節取復疊形式,前後呼應,將全詩推向高潮。從格式、韻律看,每節5行,每行音節大體均齊;一、三、五行押韻,一韻到底;而各節均以“啊,我年青的女郎”一聲親切溫柔而又深情的呼喚起唱,造成迴環往復的旋律美。詩情隨詩律跌宕起伏,韻味深長。

聞一多《太陽吟》

太陽啊——神速的金鳥——太陽!

讓我騎着你每日繞行地球一週,

也便能天天望見一次家鄉!

聞一多《太陽吟》(節選)

這是詩人在192—1925年赴美留學期間寫下的詩。詩人由於對祖國的熱切思念,竟產生出如此神奇瑰麗的想象。屈原《離騷》中有“駟玉虯以乘鷖兮,溘埃風餘上徵。朝發軔於蒼梧兮,夕餘至乎懸圃”,古今浪漫主義詩歌裏的神奇想象一脈相承。不過,屈原還只是想象駕着鳳凰鳥(“鷖’)在宇宙行車,而本詩的作者竟然要騎着太陽航行,其想象的大膽更超過了古人。

戴望舒《我用殘損的手掌》

我用殘損的手掌

摸索這廣大的土地:

這一角已變成灰燼,

那一角只是血和泥;

這一片湖該是我的家鄉,

(春天,堤上繁花如錦障,

嫩柳枝折斷有奇異的芬芳,)

我觸到荇藻和水的微涼;

這長白山的雪峯冷到徹骨,

這黃河的水夾泥沙在指間滑出;

江南的水田,那麼軟……現在只有蓬蒿;

嶺南的荔枝花寂寞地憔悴,

盡那邊,我蘸着南海沒有漁船的苦水……

無形的手掌掠過無恨的江山,

手指沾了血和灰,手掌沾了陰暗,

只有那遼遠的一角依然完整,

溫暖,明朗,堅固而蓬勃生春。

在那上面,我用殘損的手掌輕撫,

像戀人的柔發,嬰孩手中乳。

我把全部的力量運在手掌

貼在上面,寄與愛和一切希望,

因爲只有那裏是太陽,是春,

將驅逐陰暗,帶來蘇生,

因爲只有那裏我們不像牲口一樣活,

螻蟻一樣死……那裏,永恆的中國!

這是詩人1942年在日寇陰暗潮溼的土牢裏寫下的一首情真意切的詩篇,抒發了詩人對災難祖國由衷的關切和真摯的愛,同時也表達了對中國共產黨領導下的解放區的嚮往。詩的前半部分寫“我”用“殘損的手掌”深情地撫摸在敵人的鐵蹄蹂躪下的祖國廣大土地:“這一角已變成灰燼,/那一角只是血和泥”。接着,詩人無形的手掌觸到家鄉一片湛藍的湖水,現時“微涼”的湖水與昔日“堤上繁華如錦障”的美麗春光形成強烈反差,表現出詩人對敵人踐踏故土的無比憂憤。爲了使詩歌表達的主題不流於膚淺狹隘,詩人想象的世界由近拉遠,由北到南,從長百山的雪峯、黃河的泥沙到江南的水田、嶺南的荔枝、南海的海水。詩人選擇每一地域中最典型的風景加以點染,它們既是人民的苦難與不幸的象徵,又是侵略者罪惡的見證。“手指沾了血和灰,/手掌沾了陰暗”兩句既是對上半段的總結,又與開頭三、四行遙相呼應。

詩的後半部分仍在想象的世界中展開,描繪的是與前面災難景象形成極大反差的心中渴慕的圖景:那雖是“遼遠的一角”,但山河完整無損,沒有陰暗和血污。而是充滿了溫暖、光明和生機,“那裏是太陽,是春”。與前半部分的哀怨、憂傷的基調相比,這一部分跳動着詩人按捺不住的快樂與激動;與前半部分意象快速流動的抒情相比,後半部分則顯得安靜而舒緩,使這首詩在感情的哀怨與歡快上得到了完美的統一,抒情風格顯得變幻多姿。在那個以狂暴的吼叫代替藝術的凝想的年代裏,這首詩像一朵美麗而永不凋落的奇葩:意象高度凝鍊而不晦澀,感受細膩而不暗淡,深刻的現實內容與現代抒情方式完美地交融起來。

舒婷《祖國啊,我親愛的祖國》


我是你河邊上破舊的老水車

數百年來紡着疲憊的歌;

我是你額上燻黑的礦燈,

照你在歷史的隧洞裏蝸行摸索;

我是乾癟的稻穗;是失修的路基;

是淤灘上的駁船

把纖繩深深

勒進你的肩膊;

——祖國啊!

我是貧困,

我是悲哀。

我是你祖祖輩輩

痛苦的希望啊,

是“飛天”袖間

千百年來未落在地面的花朵;

——祖國啊!

我是你簇新的理想,

剛從神話的蛛網裏掙脫;

我是你雪被下古蓮的胚芽;

我是你掛着眼淚的笑渦;

我是新刷出的雪白的起跑線;

是緋紅的黎明

正在噴薄;

——祖國啊!

我是你的十億分之一

是你九百六十萬平方的總和;

你以傷痕累累的乳房

餵養了

迷惘的我、深思的我、沸騰的我;

那就從我的血肉之軀上

去取得

你的;富饒、你的榮光、你的自由;

——祖國啊,

我親愛的祖國!

此詩借鑑了前蘇聯詩人沃茲涅先斯基《戈雅》中的圓周句式“我是戈雅,……我是……”,但又有創造性的發展。圓周句式大多出現在抒發強烈情緒的作品中,悲傷痛苦的情調最宜用它來渲染。舒婷寫的是“我”與祖國的關係,用這種句式,增加了痛苦和摯愛的深度。第一節是對祖國曆史的反思,精心選取五組意象,象徵祖國千百年來落後、貧窮、災難深重的面貌:前四行平穩深長,富有音響和色彩,給人以深思沉重之感;五、六行則短促,不事描繪;後三行又伸長,行短意緊,顯示出情感的起伏,出現主詞。第二節承上啓下,揭示出蘊藏在中華民族靈魂中的希望之花從未消亡過,災難雖重,理想永存,只是暫未實現。此節先短句後長句,然後主詞復現,似意猶未盡,一種深深的遺憾之情便瀉於筆端。第三節傾吐希望,激情昂揚,連用五組意象描繪出處於歷史轉折期的祖國百廢待舉的面貌。每一個意象有自己獨特的意義,五組連用形成博喻排比,強化了亢奮熱烈的情緒,表達出詩人歡欣鼓舞的情懷。第四節頭兩行用“十億分之一”與“九百六十萬平方”構成小與大的對比,寓意“我”是祖國的一分子,但“我”的胸中又包容着整個祖國。接着以乳房養“我”與從“我的血肉之軀上去取得”又成一對照,突出“我”同祖國的血乳關係;甚至迷惘、深思、沸騰,與富饒、榮光、自由,也是性質相反的對襯,以見出痛苦和歡欣的無限。如果前三節是寫“我”與祖國的關係,第四節則是反過來寫祖國和“我”的關係。句法參差正是心情激動至極的表現,在對主詞的雙重呼喚中結束全篇,達到最高潮。

全詩無一字議論,皆以意象描繪,以情貫穿。所選意象既質樸又鮮明,既獨特又貼切,每一個詞也都與被描繪的景象緊密契合。抒情又非一覽無餘的傾瀉,而很注意其波動的節奏,由悲哀、低沉到欣喜、高昂,又由亢奮到深沉,其中糾結着悲愴、憂患、熾烈,失望與希望,嘆息與追求等多種複雜而凝重的感情,體現出詩人獨有的委婉幽深、柔美雋永的抒情個性

郭沫若《爐中煤》


啊,我年青的女郎!

我不辜負你的殷勤,

你也不要辜負了我的思量。

我爲我心愛的人兒

燃到了這般模樣!

啊,我年青的女郎!

你該知道了我的前身?

你該不嫌我黑奴鹵莽?

要我這黑奴的胸中,

纔有火一樣的心腸。

啊,我年青的女郎!

我想我的前身

原本是有用的棟樑,

我活埋在地底多年,

到今朝才得重見天光。

啊,我年青的女郎!

我自從重見天光,

我常常思念我的故鄉,

我爲我心愛的人兒

燃到了這般模樣!

詩人用擬物法把自己比作熊熊燃燒的“爐中煤”,又用擬人法把祖國比作“我心愛的”“年青的女郎”。全詩就建築在這一組核心意象之上。“爐中煤”的意象具有豐富的審美意蘊:第一,“爐中煤”的熊熊燃燒象徵詩人願爲祖國獻身的激情;第二,“爐中煤”黑色外表下“火一樣的心腸”象徵勞苦大衆“卑賤.”的地位和偉大的人格,“爐中煤”既指“小我”,也指“大我”——詩人所代言的勞動人民;第三,“爐中煤”的前身“原本是有用的棟樑”,“活埋在地底多年”以後終於“重見天光”,象徵詩人不願庸碌一生而渴望有所作爲的願望,也象徵勞苦大衆中潛藏的改造世界的巨大能量將要釋放出來。“女郎”這一意象暗示詩人對祖國的愛有如情愛一般熱烈,“年青”一詞則暗示了祖國在五四革命時代裏充滿蓬勃向上的生機。郭沫若在《創造十年》裏說過:“五四以後的中國,在我的心目中就像一位很蔥俊的有進取氣象的姑娘,她簡直就和我的愛人一樣……《爐中煤》便是我對於她的戀歌。”這段話清楚地說明了本詩中比擬的意義和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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