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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枣姨妈的旗袍

   来源:古今学识馆    阅读: 2.28W 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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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枣姨妈的旗袍

红枣不是红枣,是一个女人的名字。
以前在农村孩子起名不像现在这么讲究,丫头的名字很多都是随处可见的食物,比如菜花、红枣之类的,男孩的名字里则多带栓、剩之类的,比如小栓、啊剩等等。每到黄昏日落时,务农回来的父母站在各自的家门口叫孩子回家吃饭,“菜花”、“红枣”、“小栓”、“啊剩”……叫唤声此起彼伏,仿佛市场菜贩子叫卖一般。
认识红枣姨妈是我进城念小学一年级的时候。当年,父母亲都在乡下务农,而我跟随叔叔来到县城读书。那个时候,我和奶奶住在叔叔单位的宿舍,红枣姨妈就住在隔壁。
第一天放学回家,奶奶在做晚饭,我则混混噩噩的呆坐在门口的小板凳上。念书之前在乡下和邻居的孩子野惯了,每天漫山遍野到处跑。因此全然不能理解读书的意义,也发现读书是一件挺痛苦的事情,所以在学校的第一天根本就不清楚自己都干了什么。
这个时候,隔壁的红枣姨妈来串门。第一次见到红枣姨妈便被吓哭了。红枣姨妈的左眼被划了一道长长的口子,从额头穿过眼睛一直延伸到左边的脸颊,如同一条又粗又长的蜈蚣趴在脸上休憩。右眼已经不在取而代之的是一只泛着死灰色的阴森而可怕的狗眼。喉咙里不知道放置了什么,发出的声音不仅模糊而且低沉,仿佛从遥远的坟地里传来一般,让人不寒而栗。
我从未见过面目如此狰狞的人,尤其是一个女人。当我哭着逃到奶奶身后紧紧抓着奶奶的衣襟仅露出一双眼睛看着红枣姨妈的时候,我读到了她仅有的那只眼睛里流露出的自卑和哀伤。
红枣姨妈呆呆地立在门口讪笑着,一袭红色的旗袍溶在昏暗的走廊里。奶奶一边笑着拍了拍我,叫我不用害怕,一边把红枣姨妈让进屋子。
红枣姨妈款款移入屋中,落座在藤椅里,优雅的将白皙的纤纤双手搭在交叉的双腿上。一对碧绿的玉镯子因双手碰触在一起发出清脆悠长的响声。
我始终不敢再抬头看一眼红枣姨妈,只是盯着她那件深紫色镶边的红色的旗袍。在乡下,女人和男人一样穿着灯笼一般肥大的长裤。即时在炎热的夏天,劳作的女人也一样穿着肥大的藏青色裤衩。在井边洗衣服的时候,女人们将木盆往地上一放,肥大的屁股占满了整个板凳,岔着双腿便开始搓洗衣服。我们在井边玩耍,透过肥大的裤衩偶尔还能看见白花花的内裤。女人们并不避讳我们这些屁大的小孩,只是遇到光着膀子来打水的汉子时才将灯笼裤衩往里拢了拢,叫这些男人看不见里头白花花的短裤。
于是,当红枣姨妈穿着旗袍优雅的落座时,我十分新奇。我不知道女人还可以这样打扮自己,简直比农村的灯笼裤衩好看上一百倍。
渐渐地,我因为觉着旗袍好看而觉得红枣姨妈也没那么面目可憎了。红枣姨妈有好多套旗袍,不仅色泽艳丽而且款式新颖。在八十年代初期物质条件尚且贫乏的时候,红枣姨妈的旗袍如同今日的普拉达一样的奢侈。
在我的记忆里,红枣姨妈是最适合穿旗袍的女人,甚至我固执的认为旗袍就是为了红枣姨妈而诞生的。近一米七〇的身高,丰腴的身材,白皙的肌肤,拥有女人梦幻的曲线,倘若不是因为被毁了容的脸,人工雕琢的红枣姨妈绝不逊色于被现代机器制造过的巩俐和章子怡。然而,红枣姨妈只是穿着美丽的旗袍终日蜗居在阴冷的宿舍里,最多也限于在楼道里走动,从这头串门到那头再折回到自己的房间。
转眼到了中秋节。那天下午,我早早的回到家里将书包一丢便跑到隔壁的红枣姨妈家里。不仅因为贪图她的糖果也为了想看看今天红枣姨妈会穿什么样的旗袍过中秋节。
门半掩着,我偷偷的往门缝里瞧了瞧。红枣姨妈半躺半靠在宽大的老式藤椅里,乳白色的旗袍前襟遮盖了弯曲的双腿。午后的阳光穿过古旧的窗棂落在阴沉的房间。疲惫的光线经过玻璃的折射洒落在红枣姨妈身上,稍一扭动身体便可以看见光线里飞舞的尘埃。午后暖阳、古旧窗棂和曲线玲珑的红枣姨妈像是逆了光拍摄的黑白照片定格成的怀旧,刀刻一般深深地烙在我地记忆里。
红枣姨妈呆呆地望着窗外,手中的书脱落在斑驳的木地板上,眼角的泪珠早已凝结。我退身而出不忍打搅她,不想这一回头却将头撞在了门框上。“咚”的一声,我咬了咬牙没能忍住于是嚎啕大哭,惊醒了沉静在回忆里的红枣姨妈。
红枣姨妈将我领进房间,一边帮我揉着伤处一边剥了糖果送进我口中。我擦干了眼泪,也替红枣姨妈拭去眼角的泪滴。
疼吗?我顺着隆起的红色刀痕摸着红枣姨妈的脸颊。
早不疼了,她微笑着。
我奶奶让我过来叫你过去一起吃饭。
哦,那太好了。
这是我和红枣姨妈的最后一次对话。过完这个中秋节,我再也没能看见红枣姨妈。问起红枣姨妈的去向,奶奶沉默不作声只是眼里泛着泪花。我来到红枣姨妈的房前,发现门依旧紧闭着,感觉一些落寞,昏暗悠长的走廊似乎因为没有红枣姨妈的旗袍而变得晦涩阴森。
好几次,梦见红枣姨妈一袭红色的旗袍沿着走廊尽头的木楼梯走上来,高跟鞋“咯噔”、“咯噔”有节奏的敲击着木地板由远至近。我兴奋的从房内跑出,惊讶的发现红枣姨妈的眼睛已经好了,脸上不再有刀痕,美丽的面容光洁而细嫩,开口如燕语莺声。
我张开双臂迎着红枣姨妈飞奔而去,却扑了一个空。走廊尽头的楼梯空无一人。我使劲揉了揉眼睛,空荡荡的走廊里只有我孤单的身影被惨淡的楼道灯拉的又细又长。
第二年,因为房子要拆迁,我们搬出了那栋低矮的宿舍楼。渐渐地,红枣姨妈从我的记忆里慢慢消逝。我不再记得那栋房子,不再记得红枣姨妈和她身上的那些美丽旗袍。
考上大学那年,回到老家看望奶奶。不知道为什么聊起我小时候的事情。我突然记起了那栋低矮的房子和房子里的红枣姨妈。奶奶叹了一口气,似乎有些感伤。
你念一年级的时候,红枣姨妈不知道有多疼你。
我知道,她还常常给我买文具和衣服。
是啊,多好的姑娘啊。
奶奶,后来红枣姨妈去哪里了?
走了,还是走了的好啊,不用再烦心了。可怜的丫头啊,怎么就这么命苦呢。
这么多年过去了,说起红枣姨妈的时候奶奶还是有些动容。我不再询问红枣姨妈去哪里了。我甚至不想弄清楚走了是离开这个城市还是离开这个世界的意思。我宁愿相信红枣姨妈是去了一趟没有目的地的旅行。
在大学校园里,女生们流行宽裤脚的牛仔裤,中腰的、高腰的,甚至背带裤。无论教室,食堂,草地上,但凡有女生的地方都可以看见这些肥大的牛仔裤。这让我觉得有些寂寥,我开始在夜里惦念红枣姨妈的旗袍,想起旗袍下红枣姨妈那难以隐藏的美丽曲线。

大学毕业后,我在一家私营公司打工。老板是一个五十多岁的女强人,精明、能干,总是穿一身黑色的职业装。公司里的年轻女同事自然不能将自己打扮的比老板更艳丽,于是我终日沉沦在黑色和灰色构筑的视线里,直到有一天在公司年终的汾岁酒会上看见老板身上的那套大红色的旗袍。
那天,老板特意去做了脸部保养,光滑的脸上泛着僵尸的惨白。布袋般的乳房低垂着,硕大的屁股将旗袍的开叉又扯宽了好几公分,梯田似的腹部将旗袍的前襟精准的区分出波浪形的三个层次。
刹那间,我感觉心中那个美丽记忆彻底崩塌了。老板不仅扼杀了一份亘古不变的只属于女人的经典,也破灭了我苦心编织了十几年的童话。
于是,午后暖阳、古旧窗棂和曲线玲珑的红枣姨妈渐渐地被现实残酷的撕碎,化成一缕缕尘埃弥漫在我再也无法找到的每一个角落。
真的,我不能再将她们拼凑了。我生怕看见红枣姨妈眼角那颗晶莹透亮但早已凝结的泪珠。

红枣不是红枣,是一个女人的名字。
以前在农村孩子起名不像现在这么讲究,丫头的名字很多都是随处可见的食物,比如菜花、红枣之类的,男孩的名字里则多带栓、剩之类的,比如小栓、啊剩等等。每到黄昏日落时,务农回来的父母站在各自的家门口叫孩子回家吃饭,“菜花”、“红枣”、“小栓”、“啊剩”……叫唤声此起彼伏,仿佛市场菜贩子叫卖一般。
认识红枣姨妈是我进城念小学一年级的时候。当年,父母亲都在乡下务农,而我跟随叔叔来到县城读书。那个时候,我和奶奶住在叔叔单位的宿舍,红枣姨妈就住在隔壁。
第一天放学回家,奶奶在做晚饭,我则混混噩噩的呆坐在门口的小板凳上。念书之前在乡下和邻居的孩子野惯了,每天漫山遍野到处跑。因此全然不能理解读书的意义,也发现读书是一件挺痛苦的事情,所以在学校的第一天根本就不清楚自己都干了什么。
这个时候,隔壁的红枣姨妈来串门。第一次见到红枣姨妈便被吓哭了。红枣姨妈的左眼被划了一道长长的口子,从额头穿过眼睛一直延伸到左边的脸颊,如同一条又粗又长的蜈蚣趴在脸上休憩。右眼已经不在取而代之的是一只泛着死灰色的阴森而可怕的狗眼。喉咙里不知道放置了什么,发出的声音不仅模糊而且低沉,仿佛从遥远的坟地里传来一般,让人不寒而栗。
我从未见过面目如此狰狞的人,尤其是一个女人。当我哭着逃到奶奶身后紧紧抓着奶奶的衣襟仅露出一双眼睛看着红枣姨妈的时候,我读到了她仅有的那只眼睛里流露出的自卑和哀伤。
红枣姨妈呆呆地立在门口讪笑着,一袭红色的旗袍溶在昏暗的走廊里。奶奶一边笑着拍了拍我,叫我不用害怕,一边把红枣姨妈让进屋子。
红枣姨妈款款移入屋中,落座在藤椅里,优雅的将白皙的纤纤双手搭在交叉的双腿上。一对碧绿的玉镯子因双手碰触在一起发出清脆悠长的响声。
我始终不敢再抬头看一眼红枣姨妈,只是盯着她那件深紫色镶边的红色的旗袍。在乡下,女人和男人一样穿着灯笼一般肥大的长裤。即时在炎热的夏天,劳作的女人也一样穿着肥大的藏青色裤衩。在井边洗衣服的时候,女人们将木盆往地上一放,肥大的屁股占满了整个板凳,岔着双腿便开始搓洗衣服。我们在井边玩耍,透过肥大的裤衩偶尔还能看见白花花的内裤。女人们并不避讳我们这些屁大的小孩,只是遇到光着膀子来打水的汉子时才将灯笼裤衩往里拢了拢,叫这些男人看不见里头白花花的短裤。
于是,当红枣姨妈穿着旗袍优雅的落座时,我十分新奇。我不知道女人还可以这样打扮自己,简直比农村的灯笼裤衩好看上一百倍。
渐渐地,我因为觉着旗袍好看而觉得红枣姨妈也没那么面目可憎了。红枣姨妈有好多套旗袍,不仅色泽艳丽而且款式新颖。在八十年代初期物质条件尚且贫乏的时候,红枣姨妈的旗袍如同今日的普拉达一样的奢侈。
在我的记忆里,红枣姨妈是最适合穿旗袍的女人,甚至我固执的认为旗袍就是为了红枣姨妈而诞生的。近一米七〇的身高,丰腴的身材,白皙的肌肤,拥有女人梦幻的曲线,倘若不是因为被毁了容的脸,人工雕琢的红枣姨妈绝不逊色于被现代机器制造过的巩俐和章子怡。然而,红枣姨妈只是穿着美丽的旗袍终日蜗居在阴冷的宿舍里,最多也限于在楼道里走动,从这头串门到那头再折回到自己的房间。
转眼到了中秋节。那天下午,我早早的回到家里将书包一丢便跑到隔壁的红枣姨妈家里。不仅因为贪图她的糖果也为了想看看今天红枣姨妈会穿什么样的旗袍过中秋节。
门半掩着,我偷偷的往门缝里瞧了瞧。红枣姨妈半躺半靠在宽大的老式藤椅里,乳白色的旗袍前襟遮盖了弯曲的双腿。午后的阳光穿过古旧的窗棂落在阴沉的房间。疲惫的光线经过玻璃的折射洒落在红枣姨妈身上,稍一扭动身体便可以看见光线里飞舞的尘埃。午后暖阳、古旧窗棂和曲线玲珑的红枣姨妈像是逆了光拍摄的黑白照片定格成的怀旧,刀刻一般深深地烙在我地记忆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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