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駕車穿過那條斑駁的舊街時，朋友打來電話說，城東軍轉站附近有面積很理想的公寓正在熱賣中，170平方米，外帶20多平米的車庫，價格合理。最後還強調，地理位置很好，很適合居住，四周靜悄悄，遠離城市的喧囂。
我答應考慮一下，實在不忍心逆了朋友的熱情。但看窗外燈火闌珊，還有流連在人海中的紅男綠女，我無法想像出住在那靜悄悄的地方是什麼心情。
早就說過想購置新房子了，而且考慮的多是複式套房。自認為是一個喜靜亦喜鬧的矛盾怪物，複式的套房最適合我現在的生存狀態，客廳與兒子的房間設在一樓，而自己的臥室和書房則設置於二樓，只要隔了一道樓梯，便使鬧與靜涇渭分明。喜歡熱鬧時便跟兒子婆婆擠在一塊看肥皂劇，聊天談笑，厭煩了喧鬧便上到二樓，關上門看書賞樂養花，怡情養性，無人打擾。
但我又是一個流連人海的俗人。我對人群有著無法割捨的熱愛。我常常在閒暇之日徜徉於街頭巷尾，喜歡坐在街頭看車來人往，聽各種喧鬧的聲音。男人女人、老人孩童，當不同的聲音撞擊著我的耳鼓時，我便會確確切切地知道自己正真實地活在這個令人喜又令人憂的世間。紅得誘人的糖葫蘆攤旁，頑童磨蹭著央求女人買下的耍賴聲音，會令我迅速墜入時空的邃道，回到總角之年，於是，在小河濱上扯著母親的衣角央求給五角錢買零嘴的畫面就清晰地浮現在眼前；十字路口上，男人大聲地呵斥著莽撞的兒子，而女人則撅著嘴看往一旁故裝與己無關，那表情，又令我忍俊不住，彷彿那女人便是當年看到夫在街頭上訓斥兒子時尷尬立於一旁的自己的翻版。而那些討價還價的喧鬧聲，從處理低劣衣裳的小店裡傳出的震耳欲聾的粗鄙音樂，還有許許多多我無法確切地知道從哪個方位傳出來的令人沉悶的聲音，又令我深深地煩惱著。
我逛街的熱情並不侷限於時裝街，也並不侷限於化妝品專櫃，甚至有時只是喜歡在人海中走走停停的感覺。踟躕於新街老巷，出入於大小商城，流連於時裝店，或是把自己沉入書城茫茫的書海中，打撈心中早已失落的夢。累了，乏了，便覓一處清涼，坐下啃兩隻鹽焗雞翅，喝一杯涼茶，隔了厚厚的玻璃窗，看腳下匆匆或悠悠而過的男人女人姿態萬千，看汽車如蟲子般在人海里爬行，看紅綠燈下交警瀟灑的動作。
我說，我實在太愛這紛繁複雜的人海。我說，我就像一尾小魚在人海中游來游去。我還說，我實在無法脫離這個令人喜令人憂的人海。我的心情，你的故事，放到人海中才會有不竭的生命力。流連在人海中，等待，尋覓，在街頭失落的心情，在巷尾又得到補償。走走停停，尋尋覓覓，這人海讓我的生命充滿了悲歡離合的精彩。
於是，我喜歡走出家門便可以看到人海里沉浮的人生，喜歡站在陽臺上就可以欣賞人海里上演的悲喜故事，而關上門，一個轉身，這些故事便通通落幕，我就可以在自己的蝸居里享受喧鬧一天後的清靜。
再三考慮後，回覆朋友說，我無法適應那令人窒息的靜，在喧鬧的人群中間安置一個雅靜的蝸居，才是我最大的理想。
朋友笑笑說，流連於人海深處，亦能覓得內心的閒靜，不失為理想的生活狀態，只是問世間幾人能達到陶公結廬在人境，心遠地自偏的境界？
※本文作者：伊人獨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