蒹葭蒼蒼，白露為霜。所謂伊人，在水一方。溯廽從之，道阻且長。溯游從之，宛在水中央。
也許，你做夢也沒有想到，在這結露為霜的日子，我會從遙遠的邊關，解甲歸田，榮返故里。
我揹負包裹，沿着這長滿葦荻的湖邊，艱難地行走。秋天的湖邊，已經人跡罕至。為了在這湖邊，看見你美麗的身影，我才選擇了這條僻道。秋天的葦荻，經霜後，雖然顯得有點枯黃，但依舊蒼蒼。此刻，你是否蹲在清澈見底的湖邊，浣着衣裳？
我沿着這彎彎的小河，艱難地跋涉，小河蛇一樣爬行在原野上，岸上開滿了野生的芻菊，叢叢簇簇，金黃色的小花朵，香氣逼人，這蓬蓬勃勃的芻菊，是不是為了迎接我這遠道歸來的故人?小河裏，荇菜已經蒼老，開始腐爛的莖葉，準備將這一身衰老奉獻給大自然，來換卻來春的勃發。
你曾記否？那年那月。我們正是邂逅於這匍匐於原野的彎彎小河邊。一夜春雨，遠處的湖中，水面已經高漲了幾分，葦荻泅水而長的嫩芽，一夜增高了許多，鮮嫩鮮嫩，青黃青黃。數只白鶴，正涉於灘塗覓食。你身負只小竹簍，在河邊，採摘着肥嫩的荇菜。你那窈窕的身材，你那迷人的臉龐，你那渾身散發出的青春少女的氣息，讓我驚喜而心跳。我將一首《關睢》，唱得你面若彩霞。從你那羞澀的表情，我看到了一位懷春少女對幸福的渴望與追求，但是，你最終還是讓理智戰勝了與我苟合的慾望。我以琴瑟為信，許諾他日聘媒妁登門求親。分手的那段日子，我夜夜輾轉，不得入眠，“悠哉悠哉，寤寐思服”。我想，你的感受，是不是也一如我——望眼欲穿？好在，你的雙親，遵了媒妁之言，在歡樂的鐘鼓聲中，你裝束一新，成了我的新娘。
我抬眼，望了望這見證我們愛情的一湖葦荻與一彎清清如許的小河，親愛的，此時此刻，你正在那枯黃的葦叢邊浣衣嗎？我似乎已經聽到了你在那條陳年的青石板上邦邦的搗衣聲了。
今天，我想在這裏給予你生命中第二次驚喜。你興高采烈地向奔跑過來時衣袂飄飄的樣子，會讓我想起仙女的降臨。分別多年之後，我將與你繼續男耕女織粗茶淡飯的田園生活，想像得到，那採桑東南隅，勞作隴畝中的日子將會是多麼的美好，多麼令人羨慕與嚮往。
我彷彿看見，在水中高地的水湄際，你正臨水自照，撫弄着了一頭的青絲，你那白皙的雙腳，輕輕地在水中劃出道道漣漪。那萋萋蒼蒼的葦荻，在微風中，輕輕地舞動着葉穗，欣賞着你那迷人的容貌。
我想像得到，在我離家的日子，你獨自操勞的艱辛。我彷彿看見，夕陽西下時，你趕着家中飼養的牛羊，走下山坡，來到村口。幾隻雞兒正棲於門前矮矮的桑枝，嘰嘰咕咕地迎接你的歸來。你拍打着沾了泥土的葛布長裙，手遮前額，望着西墜的夕陽，心中暗自思忖：鳥歸巢，人歸家，可是夫君，你離家不知多長時間了，可還是杳無歸期！日復一日，年復一年，你守着這空閨，等呀，等呀，心中渴望，那《關睢》故事中的男主人翁，再一次在夢中出現，那琴瑟和鳴的日子，是多麼美好，多麼值得懷念與回味！
我看了看水中的葦荻，以及那河中之洲，這裏，此時此刻，就只少了我心中的那位美人！
今天，我終於回來了，雖然離家還有一段距離，但是，我的茅舍，就近在尺咫，張目可及了！我的心，早已飛越那長滿葦荻的湖面，越過那曾唱過《關睢》的河洲，回到了那桑梓依舊青青的茅舍。
從今天起，你不必再在辛勞之餘，唱一句“一日不見，如隔三秋兮”了。今天，你應備好薄酒，沐浴更衣，折石蘭杜衡掛於壁，披薜荔女蘿之於身，將自個兒好好打扮，讓我為你再唱一次《關瞧》，讓我再一次感受你的脈脈温情！
二oo六年五月十二日
※本文作者：曉風殘月2007※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