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就過了水仙的花期，我卻在讀吳冠中的《藝術斷想》描寫水仙的那一段，想起了我的水仙，那一株消逝的水仙！
記得春節前夕，逛花市見一簇碧綠水仙在白瓷花盆裡清新淡雅地搖首弄姿！那神韻如詩中所云“散盡纖塵遠，無情草自蔥。玲瓏承露冷，翡翠照石空。韻借冰霜素，香奪芷麝窮。無言聞夜漏，簾卷望東風。”再看花如其名，綠裙、青帶，亭亭玉立於清波之上，高雅清香，格外動人，宛若凌波仙子踏水而來。水仙花語有兩說：一是“純潔”，二是“吉祥”。在節日來臨之際買它正合時宜。
買回家後放在客廳的玻璃茶几上，兒子也極喜歡，把他收藏的雨花石拿出幾枚放入塊莖之間的空隙處！一是為了給水仙的枝一些支撐，二也是為欣賞石入水、花入石相映成趣的和諧美。
水仙為水而養，並喜潔淨，怕寒。只要隔天給它換次乾淨的水，在有陽光的日子裡，把它置於暖陽之下就可以了。
水仙看似嬌弱，卻極其好養。它一天天長大，開始是葉片大了、密了、濃了，接著葉彷彿不再長了，而是從葉子中間抽枝了，細細長長的枝頂著一大簇花蕾，有種頭重腳輕的感覺！阿姨每天收拾茶几總愛嘟囔幾句，她提醒我要給它換個高點的容器，或者加個支援。當時我是聽了，只是喜歡那橢圓的白瓷花盆，它像“凌波仙子”的羅裙，而玻璃茶几又像一汪平波的湖水，在燈光下煞是好看。花盆沒換，我只是找了跟細棍插在塊莖中間，然後用了跟細繩把枝杆綁縛在細棍上。現在看來我是如此一個不懂花的粗人，更無需說疼愛，這樣的綁縛造成了我失去它直接原因。
我如此這般魯莽對它，它還是在一天清晨，頂著小黃帽向我問早安。那幾朵精緻猶如翡翠的小花在枝頭搖首弄姿，現在回想枝幹當時是痛苦的，硬撐著幾乎要斷了腰。當時我完全被盛開的花所吸引，根本無心顧及枝幹的痛苦。
水仙花給我的客廳帶來了一絲生氣，每次窩在沙發上看書都要把玩它幾下，可是我就是忽略了它的根基正在受著危險。
春節到了，全家去外地婆婆家過年，臨行前兒子還特意給它換了水，並細數了一下，有四個花苞正躍躍待放，他堅信等我們回來，水仙花會比現在更旺盛，花也更多。
每年的春節彷彿都是一樣，名義上說是回去陪老人，其實每天都奔波於酒席之間，除了一個累字，再有大概就是對歲月流逝的感嘆。
假期結束了，坐上返城的火車，我們這才想起水仙來。每年春節總有些時日家中無人居住，所以陽臺種得都是些耐旱容易打理的植物，比如：蘆薈、仙人掌、吊蘭、萬年青……，唯獨今年出門時留了株開花的水仙。
前面幾日光顧著應酬，誰也沒想起它，這會兒坐在火車上居然生出種歸心似箭的感覺。下了火車急忙打車回家。推開門看見它的那一瞬間，我們都驚呆了。
那朵美麗的猶如仙子的水仙花，此時卻坍塌在茶几上。根莖一半懸在白瓷花盆上，一半落在茶几上，那懸著的根莖彷彿哭幹淚般，乾乾地並開始發黑。那些葉也枯了，杆也折了，盛開的花痛苦地捲曲著臥在茶几上，小花苞沒等綻放就夭折了。唯有那綁縛它的繩索光鮮依然。它正得意地對我笑呢。
兒子跌坐在沙發上，一邊從水中撈起那幾枚雨花石，一邊像個法醫般開始推理起來。他認為從花苞的大小可以斷定，水仙是在我們離開當日便倒塌的。他小心地檢查那些爛得幾乎拎不起來的葉子，並下了他最為肯定的判斷：水仙花的直接死因是我捨不得換花盆造成的，他還說我這是因小失大了，一條如此美麗的生命在我的一念間毀了。
水仙花，每年只在春節前後開放，前接臘梅，後迎江梅。花期過了，留下如蒜的塊莖，很多人都是扔了，來年再買新枝……如果不是它那悲壯的死態，如果不是因為我的一念之差，我想它最終的結局或許也是被我棄了而毫不惋惜的。
現在白瓷花盆還空置於玻璃茶几上，它與紅黑相間的沙發相互映襯著，倒異常和諧。只是每次看見它，就想起那株臥死在茶几上的水仙，就會想到它離開水耗竭而亡的痛苦，就越發痛恨自己的固執。今天讀吳老的水仙，對它的思念之情便控制不住，贅此小文，以表我心中對它的懺悔和哀悼！
※本文作者：蔓草寒煙tang※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