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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子的詩

   來源:古今學識館    閲讀: 3W 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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致我的鄉村姑娘 德米魯赫詠歎調 為未來畫像 黑夜 1992年的火紅色雞冠花 五個孩子與一座城市 歌謠 聽萊德·澤普林的音樂 #5 Dream 黃昏 遇見親人王小銀 餓死人城市圖書館 不插電 瘋癲 哈代的心 漢斯旅館 給海子 今夜——與蘇東坡先生一起跳探戈舞

雷子的詩

致我的鄉村姑娘
但是,即使我跨越了這段距離,這片田野
我已經筋疲力盡
那段距離耗盡了我的心思
花朵,蜂房,還有你——————
我的鄉村姑娘
在茫茫黑夜中你我渡過一生
守護石頭般的諾言,
可我已經是一隻飛鳥,
從田地上飛走,拋下一個空殼的稻草人
"不能這樣"
但我終會回來,與你渡過餘生
共看皎潔的明月,
茫茫的田野。


德米魯赫詠歎調
很早的時候,我步入一家花園
那裏的僕人還忙着為我讓座
我一個人啜飲着午餐
觀察德米魯赫的花園:

這是一座陽光充足的府邸
休想找到哪怕一隻蚊子,更不要提屎殼螂
那裏的平台上圍有柵欄
供遊人安全地眺望

看到德米魯赫的花園
你找不到一個字眼兒來讚歎:
它沐浴着神的光芒
在下午的時間裏温順地躺

我看見一扇雕花的窗户,被一隻手輕輕地推開
一個黑衣的貴族
他的腳上纖塵不染他的眼光堅毅傲慢

聖德米魯赫花園,這裏的人兒只有崇敬
更不敢窺看


為未來畫像
我們迷戀的時代已經屈指可數,懷念舊跡是一種愛好;然而,我們毫無疑問地告別了私有制、一夫一妻及革命(政治或經濟意義上的)等這些事物。阿爾蒂爾﹒蘭波説許多人"期待着同樣的東西";我們的"期待"一經實現,那我們都是"資產階級"——但是另一種資產階級。我們空前的愚昧,野蠻,無知,淡漠……諸如此類的性格特徵可以舉出許多。這就是托馬斯﹒艾略特説到的"空心人"。又應了蘭波的一句話,我們都變成了"豬"。我們成為活潑可愛、在交際中耗費心智,卻又鬱鬱寡歡的一羣人。
所幸我們被離了文明,這個精彩絕倫的字眼兒。我們找到了機器,找到了點鈔機,發出嘟嘟怪叫的電子玩意兒。我們的聲音一經傳出,在混沌裏發出奇妙的聲音。我們迷上了野蠻人的遊戲,高明者志在取勝。就像幼兒園裏的小孩子,哭泣的佼佼者總是受到庇護。
更不幸的是,我們的遊戲一經發明並上演,總有一些可憐人受到矇蔽甚至迫害。更何況我們都是資產階級,我們都是大家庭中的一員。如果我們都慟哭於天地之間,我想久違的上帝也會挑個時間出來干涉的。我們中的大部分人悶悶不樂的奧祕即在於此。我們在城市裏染上了神經衰弱。
最後導致城市的覆滅。我們這個時代的命運大抵如此。大批大批的資產階級回鄉務農,留下一批人在城市裏實踐他們倡導的多夫多妻制。
最後不要忘記了給他們畫像,更不要忘了畫完像後給每個人的腦門上添上一根豬尾巴。


黑夜
我站在黑暗的中心,
距離有寶石的山洞不算遠,
天氣潮濕,
連蒼蠅的哈欠裏都有着黴味;
這是殘酷的季節,
情慾與理想揉合在一起,
多像一條與日月共沉淪的蛇,
你不能説它是毒或無毒,
泥濘的道路,
你我都有罪,
看,五月正在十月的山頂上,
綻放花朵。
一個皮膚病的小夥子,
還在風雨兼程的路上,
山頂已經換了四季,
最終到達口袋的是,
一疊厚厚未蓋戳的信。


1992年的火紅色雞冠花

——一封寄自美國的明信片
純屬巧合,秋天。我揣着一本詞典。
揹着帆布書包就這麼孤單一個人站在這裏。
黑色的山坡上的黎明,看起來還很幼稚,
詞典裏還夾着一封寄自遠方的求愛信。

天氣晴朗,可這個地方最近老是下雨。
原諒我這個小鼻子男人的笨拙吧。出於嫉妒,
我查遍了"F"(Forest)的所有角落,
那些文字也掩蓋不住濃厚的鄉土口音。

白雲象是無家可歸的孤魂。
天空在大聲的擤着鼻涕。
我的海員的愛情還遠不可及,
我的幸福多像毒化我的胃部的
粉紅色的糖塊,無奈的連個地址也未留下。


五個孩子與一座城市
五個孩子:
一個叫睡眠,
一個叫死亡,
一個叫柔順,
一個叫善良,
還有一個叫放蕩。

這個城市叫遺忘,
因此適合睡眠,
也會在睡眠中死亡,
接納柔順,
保佑善良,
唯獨懲罰放蕩。
哦,
這個孩子早已去了他鄉,
因此城市裏沒有一個人
知道
什麼叫放蕩。


歌謠
撒謊,是一件容易的事,
但也許更難,
就象你注視一位姑娘的眼睛,
在電車上,
她才十九歲,
散發着葱玉蘭般的芳香,
她的名字叫
耶路撒冷。

我就是那座孤島,
接納觸礁的船隻。


聽萊德·澤普林的音樂

————對一次輝煌的追溯
這裏全是空白和沼澤,
這裏只有陌生又麻木的石質雕像,
沒有老人,沒有兒童,
這裏只有瘋人院裏的麻風病人。

空氣卻吐出那白色的舌頭,
大西洋底的唐璜,失寵的唐璜,
被驅逐的唐璜,
成為新時代的情人,
(多少粉紅的嘴脣,
被地底下麻醉的人們追逐)。

這是英國的黃昏,
這是萊德﹒澤普林的黃昏。
粉紅的門和房間,
一團團黃色的火焰蜷縮在那裏,
五角的怪獸捲起風暴,
史前的塵沙將圍坐在石膏像旁的四個人捲走,
爸爸,媽媽,還有兩個兒童,
統統拋入曼哈頓海底瘋狂的怒濤。

四月的瞎眼睛。
梅杜薩女神未趕到的地方。
林蔭裏的必經之路,
未來主義多像蝮蛇閃亮的眼睛,
文藝復興和起義者興高采烈,
注視着一隻掛着鼻鈴的白象,
像氣球,
升入無邊無垠桔紅色的天空。


#5 Dream
平靜,
湖面一閃而逝的陽光,
一盞黑色的電燈,
在夜裏燃燒。
剛下樓梯,
從電車裏鑽出來,
順着下水道疾行,
我想體驗,
歡樂的質量。
牆中吐出的舌頭,
窗簾是生活的尿布,
我,
一個陰鬱、低沉的中年人。

5號路上,
汽車慢慢地爬,
男女,
舒適的甲蟲們,
樓道里,
搖滾樂,
轟然而響,
從睡夢中醒來。

從夢裏醒來,
我提着一隻濕漉漉的褲子,
一大堆血,
擠滿向日葵的房間。
是夏天嗎?
忽然聽到,
嬰兒的啼泣聲。
腳下的地板,
開始瘋狂地旋轉,
一瞬間的光景,
天堂的樹枝上,
有人掉下來,
順着梯子,
把夢裏採摘到的葡萄,
偷偷放在寧靜少女的枕邊。


黃昏
黃昏,麻醉的黃昏,
憂鬱的布魯斯演奏家,
在彈奏着,
黃昏。
人們都在熟睡,
巨大的天空如我童年所見,
是一口靜謐倒扣的鐘。

我已瞎眼多時,
看不見搖籃,也看不見墳墓,
漂白髮黃的記憶,
只留下黃昏和革命布魯斯。
一切的一切,
都倘徉於夢中,
做着同一個古老而蒼白的夢。
可一隻鮮紅的鋼琴,
一個小女孩的房間,
喚起了我全部的幸福與陶醉。
奇異的陽光,
覆蓋了這座活死人城。



遇見親人王小銀
和我一樣,吃着一樣的白米稀飯,
作着相同的夢幻,
把理想植於白的令人恍惚的房間。
牆壁上,
不種花,不養草,
都愛在城市黃昏時
踱步在尖叫的城市
水泥板上,
説着興奮類似夢囈的語言。

我們在熟悉不過,
可都把最近的一次革命錯過,
如今只剩下垃圾,
廉價的愛情和拙略的卡拉OK,
低賤的抒情,
世俗的精神。

我也只能在夢裏呼吸,
在夢裏仔細打量這座
時而陌生、時而熟悉
怪異而醜陋的城市,
它又多像架在土耳其
海峽上的博斯普魯斯橋,
將我們泅渡,
用希望之筏,
使我們逃離這座城市的貧乏
和衰朽。

也許會在五月駛入寧靜之港,
新的處女地
在向我、你和他招手,
新的大陸,
在我們眼前閃光。


餓死人城市圖書館
黃昏,一羣羣飢餓的人們,
堆擠在靈柩前,
而遲來的一束黃玫瑰,
只為裝飾肩膀前的綬帶?

蒼蠅一掠而過,照它看,
這面前的龐然大物純粹是多餘,
也許它説的對,
書讓我們吃盡了苦頭。

而有良心的農民,
對我們卻發自內心的驚嘖和讚美。


不插電
沒有温暖的城市,
雨水
打濕了一隻又一隻鞋子,
光芒褪去,
我已無名,
也沒有煩惱,
聽聽音樂,
讀書,
種花,
養草,
安度晚年。

雲雀
雲雀背後的雲層,
是雲雀隱藏於黃昏中的祕密與呼吸,
陽光消失不見,
一個黃昏的牧羊人,
在等待墓地裏的鐘聲,
當一切成為綠色,
我在漆綠色的植物中呼吸,
在那時宇宙也為之瘋狂,
神的頭像,
被四個天使親吻。


瘋癲
你伸開黑色的雙翅,
彷彿已擁有夜間的無限權力,
在城市裏翱翔,
無所顧忌——

可魔法師,
你終將在舞台的幕布褪去時消逝,
縱有藍色的雲層、寬闊的海洋,
也許你會變成一粒砂子,
躺在我的面前。



哈代的心
你多麼憂愁,
一個人組織荒原的蒼白意象,
在虛無中播種斑斕。
你的人生台階過於悠長,
詞語在你的砍伐下
已顯得無力,
透出青色與黑色。
生活的魔法師,
種植出鑽天的白楊
和土黃的西紅柿。
你給小商販們帶來愛情,
給瘦弱的女人帶來
鋼琴,
明天,你就會溺死在這
荒蕪的大海里,
與永恆感受
無限的沉淪與深沉。


漢斯旅館
你居住在玫瑰色的寧靜裏
寧靜地像我的母親
你沉睡在最深的河流裏
聽不見哭泣和歎息

加麗福尼亞的晨星
情人互相凝視的眼睛,
散發出松子酒
和粉紅色的芳香。
情人們的臂膀
像森林的友誼
永存不朽。


給海子
海子,我的精神兄弟,
你現在由誰來照看?
你的靈魂還在哪裏瘋狂地起舞?
你的印度寶藏現在在哪裏?
你抽過的煙現在在哪裏粉碎,
你愛過的女人現在在哪裏偷偷哭泣?

菖蒲花,
祝福你我,
好好地活着,
畢竟你在天堂,
我在地獄。


今夜——與蘇東坡先生一起跳探戈舞
(一)
蘇軾是一個極易消沉和孤獨的人。倦怠的時候他就研究佛經,他絕對是一個歐文﹒華萊士或尼歐﹒卡魯亞克式的人物;沉醉於在事物中發現絕對永恆時神祕主義者的狂喜。
蘇軾的大腦在佛與魚之間巋然不動,他絕對是一個不折不扣的佛陀虛無主義者。

(二)

孤獨的人需要排遣孤獨的專業技巧。今夜我想化入蘇軾先生的夢境裏,與他切磋一下探戈舞的技巧。
在北方某所學府,我親眼目睹了一羣近乎袒露軀體的少男少女(也許不是處男處女),他們把探戈——這最完美的激情的代名詞,如何變為一場對野獸慾望拙劣的理解,無神的眼瞳裏以一種拙略近乎可笑的方式解構性壓抑。
作家蘇軾也解構性慾,事實上他從四十二歲起便一直是童身。但他是一個能把喜悦化為一種姿態的人,他應該能夠理解探戈舞的奧祕,就像一珍棋局,有時候悄悄地成為一場謀殺。
蘇軾的左腳剛剛踏入舞池的第一步,他已經開始像維特根斯坦研究語法一樣開始策劃對探戈的解構。
最終在喧囂過後,蘇軾的靈魂化為一片羽毛,躺在我温暖的枕邊。

(三)

“明月幾時有,把酒問青天,不知天上宮闕,今夕是何年。轉朱閣,低猗户,照無眠,何似在人間。”
人妖般的聲音從物質時代甜蜜的陰影留聲機裏飄來,令宋代作家兼文人蘇東坡感受到前所未有的驚駭,那還不僅僅是對盜版和剽竊的憤怒,如果蘇老先生生活在當代,他肯定會像米歇爾﹒福柯一樣,為了擺脱精神的恥辱和被流放狀態,去美國體驗十年同性戀,然後回國搞他的“意識形態”學。

(四)

而我看見一隻剛剛温飽小康的蛆蟲,在蘇東坡明亮的房間窗子上,露出一絲淫穢的笑容。時代,總是小丑多於英雄。
如果沒有我,誰會和蘇老先生一起跳探戈舞?即使在兩個人共同的夢境裏。
現實沒有跳探戈舞的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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