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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廢品的女人

   來源:古今學識館    閲讀: 2.16K 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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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廢品的女人

我不知道她的名字,也不知道她是哪裏人。
  但是,我“認識”她快三四年了。
  四十多歲,瘦小身子,黝黑的皮膚,衣着與我們當地人幾乎相差二十年時差,跟我在西部地區所見到的在地頭勞動的婦女沒什麼兩樣。
  我第一次見到她,是在我住的那個小區門口,她正坐在香樟樹樹陰下的地上乘涼,與她一起的還有另外三個婦女。我知道,她們是收廢品的。
  三四個人正唧唧喳喳説話。看見我瞅她們,立刻有三個人站起身來,朝我問道:“老闆,有廢品賣?”
  奇怪了,她們怎麼知道我想賣廢品!我沒開口説話,臉上也沒寫着,我只不過瞟了她們一眼。
  看來,這些收廢品的已經收成精了!
  白天,她們騎着破舊的三輪車走街穿巷,拖着長長的音調呼喊:“收——廢——品——”,聲音婉轉,還抑揚頓挫;傍晚,她們則守侯在各小區門口,等待上班一族清理居室,淘汰過時物質。大概真的是幹一行精一行,她們很能察言觀色了!
  但是,我是真的有廢品賣。好不容易按揭買了一套房子,剛裝修完。清理房屋時,清出一大堆硬紙板——那些木地板的包裝箱,炊具電器的包裝盒,整理一下,還真不少。堆在樓道下,妻説,你去找個收廢品的來,買掉,也許還是好幾餐的飯錢呢!隔壁的老伯站在旁邊答腔説:“我們裝修好房子後,紙板箱賣了一百多塊,你怎麼大一堆,肯定還要多,有好幾餐飯好吃。”説實在,小老百姓的,買套房子,化盡所有積蓄不説,還欠一屁股的債,我們就是如此。等房子裝修好,口袋裏真的連吃飯的錢都沒有了。這廢紙能賣一百多元,那可真是的歡喜。
  我向來沒有看不起誰的意思,可是,誰也不喜歡那些“成精”了的人。我對站起來的招呼的三個看也沒看一眼,因為,我瞅見了還坐在地上正仰着頭看我的她,而我也注意到她的衣服最破舊,皮膚最黑。於是,我就向她招了招手。她站起來,一手提桿秤,一手捏張蛇皮袋,笑着跟在我後面。我對她説,我有些廢紙要賣。
  看見一大堆廢紙板,女人很是歡喜,她不説話,從蛇皮代裏掏出一些繩子鋪在地上,然後埋頭地拆散整理紙板箱,也不顧紙板上沾滿水泥、木屑、石灰、塵土,理出一小堆,捆成一捆,手腳十分麻利。不一會,她的頭上臉上衣服上手上全粘滿了灰塵,與汗水混合一起,彷彿剛做好的泥陶。
  理好之後,她喊我過去,幫她抬着稱秤。這時問題出來了,兩個人抬着很吃力的捆子,她稱出來只有四十多斤,原來估計的二百多斤也只有一百八十八斤。買賣東西我一向沒有看秤的習慣,看着她又如此可憐的樣子,我也沒計較。講價時候,她只給我四毛五一斤,與我知道的五毛五又差了一毛,我想説也沒説出口。不過,付帳的時候,她很精確地算出了“八十四塊六”,並很大方地給了我八十五塊錢。
  付了帳,她叫我幫她把紙板捆子抬到她背上,她一捆一捆地背了出去。背的時候,她很不放心地叫我幫她看着剩餘的紙板,我説,你放心吧,這裏不會有人拿的。
  回到樓上,妻很吃驚地問我:“那麼一大堆廢紙,才一百八十來斤?四毛五你就買給她了!”我笑着説:“我也估計不對,可我不願意跟她討價還價,我看她比我更需要錢呢!”妻生氣地説:“下次,還是我來賣吧,你還不是一見到女人就開不了口!”我哈哈一笑,點了一下妻的額頭,“你也不看看那是怎樣的女人!”
  第二天下班,隔壁的老伯在樓下攔住我問:“你昨天廢紙買了多少錢?”我告訴他“八十五塊”,他大呼:“你上當了!她的秤有鬼!”
  “你怎麼知道的?”
  “今天她找我收廢紙,我稱好的三十斤廢報紙,她的稱才稱出二十二斤,三十斤就扣八斤!”
  “那後來呢?”
  “後來?後來我要弄斷她的秤,她照三十斤的分量算錢給我了!”
  我説:“姜到底還是老的辣!”
  老伯説:“那些收廢品的外地人,大多不守規矩,你老實就要吃虧!”
  我連連點頭稱是,並説:“以後一定多長個心眼。”我沒想到,看上去那麼老實巴交的女人,也會來這一套,呵呵,人真不可貌相!
  
  第二次與她打交道,是在半年後,妻店面經營有方,我們更換了一些老一代的電器,加上半年的報紙,積累下來的廢品“佔據”了儲藏室不少空間。妻忙,要我把那些雜物處理掉,並告戒我“小心上當”。於是,我又去找收廢品的。
  我走到小區門口,那裏依然有幾個等待收廢品的女人坐在那裏。這次,我沒停腳,我不想找這幾個女人賣廢品。不過,我正走的時候,忽然聽到一聲喊:“老闆,是找銀收廢品吧?”我扭頭一看,正是上次那個收廢品女人!
  我感到很以外,這女人也會主動“出擊”了,看來“進步”不小啊。這麼一想,不由得慢了腳步。這女人一看我慢了腳步,從地上抓起蛇皮代,就朝我來。説真的,我真的不願意叫她的,但是看她主動找上來,我卻不好意思拒絕了,心想,上回鄰居老伯教訓她了,現在也該會收斂了吧,於是不説什麼,帶她去收廢品。走了幾步,發現有個男人揹着桿秤,低着頭跟在後面,大塊頭,鬍子拉渣,比女人穿得還破舊。我低聲問這女人:“後面跟的是……”“我屋裏的……”女人看了後面的男人一眼,很大方地説。“哦……”我沒言語,心想,這收廢品大概收入還可以,女人找丈夫來做幫手了——這也好,一會省得我幫她往身上抗了——女人背那麼重的東西,也實在可憐。
  這次我要處理的廢品是:一輛舊自行車(老式的永久牌大自行車,舊了點,騎行沒問題,因為放儲藏室佔空間,所以要處理掉),一隻電飯煲(可以用,不過顏色褪了點,妻説難看),一台熱水器(也可用,不過一次燒的熱水只能泡一杯茶,不適應我這茶罐子,所以更新了),還有一張單人牀(搬家時候搬來的,放在新房子裏不“般配”了,慘遭淘汰),另外就是兩紙箱報紙了(訂了兩份報紙,一份都市快報,一份晚報,不知道是不是紙張不值錢,每份報紙都有十幾張,半年下來,積累的報紙我搬不動)。
  女人先看我要買的報紙,把紙箱中的報紙一疊一疊裏出來,照樣用繩子捆成幾捆,我想,也許她是為了方便稱秤才這樣做的吧,不然真是多此一舉了。這次,女人似乎很大方,給了我五毛五的價錢,可是,在稱量的時候,我還是產生了懷疑:兩紙箱報紙,怎麼成六十斤?要知道,三十斤重的物品,在我這個大男人手裏,還是感覺不出什麼分量的!於是我對她説:“你的秤不準!”“沁不準?你拿外面店裏校吧,少一斤陪你兩斤!”女人信誓旦旦地説:“你們大老闆,就是小氣,賣一點廢品也斤斤計較!我們窮銀混碗飯吃多不容易。”她彷彿在訴苦,也彷彿在岔開話題。“我不是老闆,普通老百姓。”我對她説。“你們老別信,個個都是老闆,你們浙江銀都是老闆”女人現在很會説話,我原來真太小看她了!她看準了我不會為這點東西到外面去校秤,所以説得理直氣壯,最後是我啞口無言。

接着,我要買那輛舊自行車,我問她,這輛自行車值多少錢,誰知道,這女人用她的鈎秤鈎住那輛自行車,站到廢報紙堆上秤起我的自行車來,一邊稱一邊喊她的男人幫忙,我幾乎暈倒——哪有這樣賣自行車的!
  “這自行車還能使用,也不是廢鐵,哪能稱斤兩賣呢!”我哭笑不得,制止她説。
  “我們不管收什麼,都按斤論價,不稱我怎麼知道多少價錢?”她站在報紙堆上,奇怪地問我。
  “你買自行車是按斤買的嗎?”我問她。
  “你買的是廢品,不是自行車!”她説。
  “算了,我不買了!”我説。
  “你看你的這屋子(我的儲藏室)這麼小,放這麼大的車子裏面,太擠了。你們老闆也不騎這破車了,不賣掉放這裏爛啊!
  暈死,她倒關心我的儲藏室了!“我賣也不能論斤賣給你!”我説。
  “廢鐵兩毛一斤,你這自行車二十八斤,五塊六毛錢,我給你氣塊錢好了!”説着,他男人從她手裏接過自行車,推到外面去了!



“三十七塊差不多!”我不賣了。
  “看喲看喲,你這老闆喲,一輛新車才買多少錢!”這樣吧,我再加你兩塊三塊錢,你買了吧,我買去給她騎。就算你老闆做做好事吧!”
  看來我非買不可了,話説到這份上,我實在無話可説了。
  接着,買電熱水器,七塊錢;電飯煲,五塊錢。看到這便宜,我索性“破罐子破摔”,把那張單人牀白送給她了!
  妻子回來,問我今天賣了多少錢,我兩手一攤,説,就報紙買了四十八塊,其它都白送了!老婆氣得要命,罵我除了讀書寫字,豬頭一個,被人宰了還替人説好話!
  我説:“誰叫她説得那麼可憐呢!你沒看看她老公有多熊樣,你看了也會不忍心跟他們討價還價的!”
  老婆除了罵我“豬”之外,也説不出一個道道來。
  
  此後一年多,我經常看見那個女人的男人,騎着我那舊自行車,有時帶着那女人,有時是單人,在我住的那個小區逛來逛去。一年多來,那女人多次看見我,要給我“收廢品”,我都沒理睬她。
  去年過年前一天夜裏,我和妻躺在牀上,妻忽然想起什麼事似的對我説:“嘿,我領教那女人的厲害了!”
  “哪個女人?”
  “就是那個收廢品的!”
  “你買廢品給她了?”
  “她經常在這裏轉悠,碰到人就問有沒有廢品。正好我們的儲藏室裏的廢報紙舊書又堆了很多,要過年了,我想清理一下,就賣給她了。”
  “她怎麼厲害了?”
  “她説我們好久沒買廢品了——不知道她怎麼知道我們好久沒賣廢品了,她真有本事!”妻説。
  “那還不簡單,她天天在這裏轉悠,誰誰收了廢品她肯定知道,那些收廢品的説不定是一起的!”
  “可能她們還包乾到户了呢!”妻很有感觸地説,“我正想賣廢品,她就找上門來,説我們的廢品都是賣給她的,你説她厲害不?”
  “厲害!”我説,“這次你肯定又吃虧了!”
  “是呢!”妻歎了口氣,説:“這此來收廢品的,是她還她的孩子,十多歲,大概讀初中的樣子,那麼冷的天氣,只穿一件舊夾克,放假了,來幫他媽媽的忙,怪可憐的,我就買給她了。”妻歎了口氣。
  “那她掐你的秤了?”
  “我只看重量了,沒看秤砣!”妻有點難過地説。
  “秤砣有什麼奧祕?”
  “老伯説的,那女人的秤砣有假,有什麼磁鐵之類的東西!”
  “沒看見就別瞎説。”我説。
  “這還不算什麼,關鍵是她清理好廢品之後,還幫我把儲藏室打掃乾淨了。”
  “好事啊,終於感化她啦!成好人啦!”我似乎很高興。
  “唉——”,妻歎了口氣,“這就是她的厲害!”
  “這怎麼厲害了?”
  “不是她被感動了,是我被感動了!我一感動,送給她許多舊衣服!”
  “送舊衣服就送了唄,有啥可歎氣的。”
  “我想她要是還欺負我的斤兩,那我太傷心了!”
  “你又沒看見!沒看見就不能瞎猜,否則是跟自己過不去!”
  “可我覺得那些報紙、書不止那點分量!”
  “哈哈,那你以前怎麼罵我‘豬頭’來着?!”
  妻生氣地擰了一下我胳膊上的肉肉,説:“我們都不是她的對手,下次有廢品扔了也別賣給她,聽見沒?”
  “哈哈,人家收點廢品,養活一家人,不容易呢,宰就被他們宰吧,反正賣的是廢品,也不是什麼寶貝!”我安慰老婆道。
  “就你知道大方!”妻又扭了我一把。
  從此,那女人一家子在我心裏留下了深刻印象。
  
  説不打交道,這次五一放假在家,我又與那女人交道上了。她依舊侯在我住的小區門口收廢品,碰到她也在所難免。
  “老闆,有廢品賣不?”我走過小區門口時,她喊道。
  我看到,她的臉色比以前白淨多了,頭髮也比以前整齊多了,衣着雖然還是與我們當地人不一樣,但是也比以前齊整多了。看來,江南的空氣都養人呢。
  “我沒廢品。”記起老婆對我説的話,我對她有戒備。
  “咋會沒呢?都半年沒去收了,報紙肯定有,你看我站了一整晌午了,還沒開張!”
  這女人鼻子大概屬狗的!昨天我才把家裏塞得到處都是的報紙整理出來,扔到儲藏室,今天她就聞出味道來了。
  “報紙是有點,就一點點東西。”我想説沒有,可話到最邊,還是改變了
  ——我不想説謊話。
  “一點點也好的。”她興奮起來,似乎眼睛都放出光彩來了。
  我無可奈何。反正都要賣的,賣給她賣給別人都一樣,不宰價的收廢品的可能還真找不到。
  於是她又跟着我,來到我的儲藏室,我把門打開,叫她自己去整理——無非是幾個月的報紙,還有過春節時候冒出來的水果箱、禮品盒之類,妻掃地時候沒把它扔掉,我覺得放在家裏礙眼,也不整潔,乘着放假全部整理出來,不過也沒幾斤東西。
  “老闆——老闆——”我正站在外面陽光裏聽着鳥鳴,那女人忽然在儲藏室裏尖叫起來。我以為發生什麼以外了,趕緊跑了進去。
  那女人蹲着,手裏拿着幾張紅包發呆。
  我一下子明白了什麼。
  “我在這盒子裏看到這個,裏面都有錢。”女人一手拿着巧克力盒子,一手拿着紅包,對我説,“喏,拿去!”
  我這才想起,這個巧克力盒子,是女兒的“錢箱”,今年過春節,爺爺奶奶外公外婆舅媽姨夫給她的壓歲錢,我們都讓她自己留着,作為她自己的買書錢和零花錢,昨天我清理她房間的時候,忘記了這茬,把她的錢箱也當廢品清理出來了。
  我接過紅包,打開一看,一百兩百,果真都每個都有錢。

我忽然感動起來,連聲説:“你真是好人啊!你真是好人!”
  “你才是真好銀!”那女人笑了起來,“這錢本來就是你的嘛!”
  “這錢是我的,可我當廢品賣給你了,我沒看見,你也沒拿去,你當然是好銀,大大的好銀!”我激動地説。
  “老闆,這幾年你一直照顧我們,我怎麼好意思拿你的錢呢!”那女人不好意思起來,“這麼多錢,我們是不會拿的。”
  “喏,這一百塊錢給你,算我給你孩子買個書包!”
  “不要不要,我要你的錢,就不喊你了,快拿回去!”
  “那這報紙,就送你好了!”
  “不行,我不白要你的,還是老價錢,五毛五一斤。下次,有了廢品買給我就是了。”女人笑着説。
  我真的很感動,也就沒在堅持,一會兒,她稱好報紙,付了錢,從口袋裏摸出個小靈通,嘰裏呱啦説了幾句話。又過了一會,她老公開着一輛嶄新的電動三輪車來到我的儲藏室外。
  “哈,不錯嘛,都鳥槍換炮了嘛!”我高興地與她開玩笑起來。
  “都虧你們照顧!”女人笑着説。
  “你們浙江銀好啊!”他男人接着話,也憨憨地笑着説。
  “都好都好!”
  “那下回有廢品喊我來收?”
  “一定一定!”
  女人坐在男人的電瓶車上,笑着駛出了小區。
  我拿着女兒的幾個紅包站在陽光底下,忽然覺得陽光很燦爛,很温暖,甚至,還聞到了空氣中的馥郁的花香。
  
  2007年5月21日於月光

我不知道她的名字,也不知道她是哪裏人。
  但是,我“認識”她快三四年了。
  四十多歲,瘦小身子,黝黑的皮膚,衣着與我們當地人幾乎相差二十年時差,跟我在西部地區所見到的在地頭勞動的婦女沒什麼兩樣。
  我第一次見到她,是在我住的那個小區門口,她正坐在香樟樹樹陰下的地上乘涼,與她一起的還有另外三個婦女。我知道,她們是收廢品的。
  三四個人正唧唧喳喳説話。看見我瞅她們,立刻有三個人站起身來,朝我問道:“老闆,有廢品賣?”
  奇怪了,她們怎麼知道我想賣廢品!我沒開口説話,臉上也沒寫着,我只不過瞟了她們一眼。
  看來,這些收廢品的已經收成精了!
  白天,她們騎着破舊的三輪車走街穿巷,拖着長長的音調呼喊:“收——廢——品——”,聲音婉轉,還抑揚頓挫;傍晚,她們則守侯在各小區門口,等待上班一族清理居室,淘汰過時物質。大概真的是幹一行精一行,她們很能察言觀色了!
  但是,我是真的有廢品賣。好不容易按揭買了一套房子,剛裝修完。清理房屋時,清出一大堆硬紙板——那些木地板的包裝箱,炊具電器的包裝盒,整理一下,還真不少。堆在樓道下,妻説,你去找個收廢品的來,買掉,也許還是好幾餐的飯錢呢!隔壁的老伯站在旁邊答腔説:“我們裝修好房子後,紙板箱賣了一百多塊,你怎麼大一堆,肯定還要多,有好幾餐飯好吃。”説實在,小老百姓的,買套房子,化盡所有積蓄不説,還欠一屁股的債,我們就是如此。等房子裝修好,口袋裏真的連吃飯的錢都沒有了。這廢紙能賣一百多元,那可真是的歡喜。
  我向來沒有看不起誰的意思,可是,誰也不喜歡那些“成精”了的人。我對站起來的招呼的三個看也沒看一眼,因為,我瞅見了還坐在地上正仰着頭看我的她,而我也注意到她的衣服最破舊,皮膚最黑。於是,我就向她招了招手。她站起來,一手提桿秤,一手捏張蛇皮袋,笑着跟在我後面。我對她説,我有些廢紙要賣。
  看見一大堆廢紙板,女人很是歡喜,她不説話,從蛇皮代裏掏出一些繩子鋪在地上,然後埋頭地拆散整理紙板箱,也不顧紙板上沾滿水泥、木屑、石灰、塵土,理出一小堆,捆成一捆,手腳十分麻利。不一會,她的頭上臉上衣服上手上全粘滿了灰塵,與汗水混合一起,彷彿剛做好的泥陶。
  理好之後,她喊我過去,幫她抬着稱秤。這時問題出來了,兩個人抬着很吃力的捆子,她稱出來只有四十多斤,原來估計的二百多斤也只有一百八十八斤。買賣東西我一向沒有看秤的習慣,看着她又如此可憐的樣子,我也沒計較。講價時候,她只給我四毛五一斤,與我知道的五毛五又差了一毛,我想説也沒説出口。不過,付帳的時候,她很精確地算出了“八十四塊六”,並很大方地給了我八十五塊錢。
  付了帳,她叫我幫她把紙板捆子抬到她背上,她一捆一捆地背了出去。背的時候,她很不放心地叫我幫她看着剩餘的紙板,我説,你放心吧,這裏不會有人拿的。
  回到樓上,妻很吃驚地問我:“那麼一大堆廢紙,才一百八十來斤?四毛五你就買給她了!”我笑着説:“我也估計不對,可我不願意跟她討價還價,我看她比我更需要錢呢!”妻生氣地説:“下次,還是我來賣吧,你還不是一見到女人就開不了口!”我哈哈一笑,點了一下妻的額頭,“你也不看看那是怎樣的女人!”
  第二天下班,隔壁的老伯在樓下攔住我問:“你昨天廢紙買了多少錢?”我告訴他“八十五塊”,他大呼:“你上當了!她的秤有鬼!”
  “你怎麼知道的?”
  “今天她找我收廢紙,我稱好的三十斤廢報紙,她的稱才稱出二十二斤,三十斤就扣八斤!”
  “那後來呢?”
  “後來?後來我要弄斷她的秤,她照三十斤的分量算錢給我了!”
  我説:“姜到底還是老的辣!”
  老伯説:“那些收廢品的外地人,大多不守規矩,你老實就要吃虧!”
  我連連點頭稱是,並説:“以後一定多長個心眼。”我沒想到,看上去那麼老實巴交的女人,也會來這一套,呵呵,人真不可貌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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