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塞北，來暖、停暖前後半個月，是家裏最冷的時候。年歲大外出不方便的老人，穿的衣服比寒冬還多；辦公室一族，在屋子裏呆得久了，身上陰冷陰冷的，彷彿能長出青苔。午飯時，人們紛紛走出辦公大樓，安靜的樓裏，霎時就如清晨的蜂窠，熙熙攘攘，恐怕這時食物的誘惑沒有溫暖的陽光大吧。
我也是這萬千“蜜蜂”中的一隻，出得樓來，鑽入暖暖的陽光裏，張開“翅膀”，拌落一身的寒氣，溫暖就擁着我，風兒纏繞着與我呢喃，柔柔地；陽光燦爛着笑臉，憨憨地。我愜意地享受着，好不爽快！
匆忙吃過午餐，實在不想縮回冷冷的“殼”裏，也舍不下這和風麗日，就和幾位同事在這滿眼的蔥翠嫣紅裏徜徉，尋着桃紅柳綠、梨白杏粉，真如一羣嬉戲的蝶、覓花的蜂，沉醉在綠草嬌花當中。
院裏除了可數的幾座樓房，全種了樹養了草。在這座城市，除了幾座公園外怕再難尋這大面積的綠化地了。平時我們總是“高高在上”俯視着院裏的一切，彎曲的小徑，“如意”形狀的造型，掃視三兩眼，心裏說聲“好美”，就背過了身，空負了花草樹木的一片情。每日裏不知在忙些什麼，從早到晚，日復一日，好象許多事“非我莫屬，缺我不能”，其實都是高擡自己了。
此時置身在這綠意當中，感覺和居高臨下截然不同。鵝卵石鋪就的小徑在碧綠裏彎曲婉轉，腳踩上去，輕柔中一份勁道送達腳心，就象洗腳房裏的姑娘勁力恰到好處的按摩；迎春花鵝黃的衣裳換成了嫩綠的裙裝，一人多高的桃樹也隱去了嬌羞的粉臉，繡出了一身綠裳；梨花披着雪白的斗篷，在和風麗日中如出塵的仙子，飄逸輕靈；高大的松樹下，如冬青樹高低、類似桃花的樹，蓬蓬勃勃舉着千萬張嫩紅的笑臉，仰望着蒼翠的鬆，就如英俊的王子身邊依儇着嫵媚的公主，讓人心生萬千感慨；珍珠槐一串串白色的小花，透着樸素，與那花樹滿枝的白色、紫色、紅色丁香花一道，將縷縷清香隨風播撒，整個空氣中都是花的香、草的甜和陽光的味道。
樹上，喜鵲唧唧喳喳，在樹叢間跳躍，我凝神望着它們，好象聽懂了它們的歌。這麼溫暖的陽光，這麼美的景色，當然要唱喜歌了。
花草雖是人工種植，但它們的美卻是大自然賦予的。草還沒有綠透，叢叢新綠裏殘留着絲絲縷縷枯黃的冬裝，如同一位慈愛的長輩在盡情呵護着自己的孩子，莫不是怕無常的倒春寒傷害到它們？
我緩緩地移動，在花草之間流連，“貪婪”的本性膨脹到了極點：充分運用我的五官，捕捉這一切，盡情呼吸花草的靈氣，盪滌五臟裏的污濁；渾身的毛孔甦醒過來，擁抱着一切；眼睛也不夠用，儘管有鏡片助威。
頭頂的太陽早已除盡了陰冷，身上已微有汗意。同事用手機在花樹下留了不少影，而我只想將這些留在心裏。大家戲虐：只這一陣，又不知要搽多少增白霜了。是啊，我本就不白，這一個多小時下來，離包公又近了幾份，這又有什麼關係呢？眼裏的那份美，鼻中的那份香，心底的那份爽，有什麼可與之交換呢？何況在享受的同時還補鈣。
我時不時蹲下嗅嗅草味，聞聞花香，花粉染上了我的鼻尖，真想是一隻蜜蜂呢。在我注視花壇裏各色小小的野草時，竟意外而驚喜地發現了家鄉的薺菜，頂着幾星如小米粒的白色花朵，含笑地望着我。我隨即找尋周圍一大片花壇，僅此一株。快二十年了，這是我頭一次在塞北發現薺菜，不知它是如何在這乾旱之地、在辦公大樓旁出現的？可是故鄉想她的女兒了？薺菜，你是從故鄉來的嗎？是代表故鄉看我來了嗎？當年那個扎着兩條羊角辮黑黑瘦瘦的小姑娘，在春天故鄉的田埂上挖薺菜的畫面清晰映現在腦際，薺菜的清香爽口勾出了我的讒蟲，我怔怔的。
(2007年5月1日18時成文)
※本文作者：清風拂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