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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史》卷七十一 列傳第六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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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史》卷七十一 列傳第六十一
◎儒林

  ○伏曼容(子恆 恆子挺) 何佟之 嚴植之 司馬筠 卞華 崔靈恩孔僉 盧廣 沈峻(太史叔明 峻子文阿) 孔子袪 皇侃 沈洙 戚袞 鄭灼(張崖 陸詡 沈德威 賀德基) 全緩 張譏 顧越(龔孟舒) 沈不害王元規(陸慶)

  蓋今之儒者,本因古之六學,以弘風正俗,斯則王政之所先也。自秦氏坑焚,其道用缺。及漢武帝時,開設學校,立《五經》博士,置弟子員,射策設科,勸以官祿,傳業者故益眾矣。其後太學生徒,動至萬數,郡國黌舍,悉皆充滿,其學于山澤者,或就而為列肆焉。故自兩漢登賢,鹹資經術。洎魏正始以後,更尚玄虛,公卿士庶,罕通經業。時荀顗、摯虞之徒,雖議創制,未有能易俗移風者也。自是中原橫潰,衣冠道盡。逮江左草創,日不暇給,以迄宋、齊,國學時或開置,而勸課未博,建之不能十年,蓋取文具而已。是時鄉里莫或開館,公卿罕通經術。朝廷大儒,獨學而弗肯養眾;後生孤陋,擁經而無所講習,大道之鬱也久矣乎!至樑武創業,深愍其弊,天監四年,乃詔開五館,建立國學,總以《五經》教授,置《五經》博士各一人。於是以平原明山賓、吳郡陸璉、吳興沈峻、建平嚴植之、會稽賀瑒補博士,各主一館。館有數百生,給其餼稟,其射策通明經者,即除為吏,於是懷經負笈者雲會矣。又選學生遣就會稽雲門山,受業於廬江何胤,分遣博士、祭酒。到州郡立學。七年,又詔皇太子、宗室、王侯始就學受業,武帝親屈輿駕,釋奠於先師先聖,申之以宴語,勞之以束帛,濟濟焉,洋洋焉,大道之行也如是。及陳武創業,時經喪亂,衣冠殄瘁,寇賊未寧,敦獎之方,所未遑也。天嘉以後,稍置學官,雖博延生徒,成業蓋寡。其所採綴,蓋亦樑之遺儒,今並集之,以備儒林雲。

  伏曼容,字公儀,平昌安丘人,晉著作郎滔之曾孫也。父胤之,宋司空主簿。

  曼容早孤,與母兄客居南海。少篤學,善《老》、《易》,倜儻好大言。常雲"何晏疑《易》中九事,以吾觀之,晏了不學也。故知平叔有所短。"聚徒教授以自業。為驃騎行參軍。宋明帝好《周易》,嘗集朝臣於清暑殿講,詔曼容執經。曼容素美風采,明帝恆以方嵇叔夜,使吳人陸探微畫叔夜像以賜之。為尚書外兵郎,嘗與袁粲罷朝相會言玄理,時論以為一臺二絕。升明末,為輔國長史、南海太守,至石門作《貪泉銘》。齊建元中,上書勸封禪,高帝以為其禮難備,不從。仕為太子率更令,侍皇太子講。衛將軍王儉深相愛好,令與河內司馬憲、吳郡陸澄共撰《喪服》。及竟,又欲與定禮樂,會儉薨。建武中,拜中散大夫。時明帝不重儒術,曼容宅在瓦官寺東,施高坐於聽事,有賓客,輒升高坐為講說,生徒常數十百人。樑臺建,召拜司徒司馬,出為臨海太守。天監元年卒官,年八十二。曼容多伎術,善音律,射馭、風角、醫算,莫不閒了。為《周易》、《毛詩》、《喪服集解》、《老》、《莊》、《論》、《語義》。子恆。

  恆,字玄曜,幼傳父業,能言玄理,與樂安任昉、彭城劉曼俱知名。仕齊位東陽郡丞、鄞令。時曼容已致仕,故頻以外職處恆,令得養焉。

  梁武帝踐阼,兼《五經》博士,與吏部尚書徐勉、中書侍郎周舍總知五禮事。出為永陽內史,在郡清潔,政務安靜,郡人何貞秀等一百五十四人詣州言狀,湘州刺史以聞。詔勘有十五事為吏人所懷,帝善之。徙新安太守,在郡清恪如永陽時。人賦稅不登者,輒以太守田米助之。郡多麻苧,家人乃至無以為繩,其厲志如此。屬縣始新、遂安、海寧同時生為立祠。徵為國子博士,領長水校尉。時始興內史何遠累著清績,武帝擢為黃門侍郎,俄遷信武將軍、監吳郡事。恆自以名輩素在遠前,為吏俱稱廉白,遠累見擢,恆循階而已,意望不滿,多託疾居家。尋求假到東陽迎妹喪,因留會稽築宅,自表解職。詔以為豫章內史,乃出拜。書侍御史虞爵奏曰:"風聞豫章內史伏恆,去歲啟假,以迎妹喪為辭,因停會稽不去。入東之始,貨宅賣車,以此而推,則是本無還意。恆歷典二邦,少免貪濁,此自為政之本,豈得稱功?常謂人才品望居何遠之右,而遠以清見擢,在位轉隆。恆深懷誹怨,形於辭色。天高聽卑,無私不照。去年十二月二十一日下詔曰:'國子博士、領長水校尉伏恆為政廉平,宜加將養,勿使恚望,致虧士風,可豫章內史。'豈有人臣奉如此之詔,而不亡魂破膽,歸罪有司。而冒寵不辭,吝斯苟得。故以士流解體,行路沸騰,辨跡求心,無一可恕。請以恆大不敬論。"有詔勿論,恆遂得就郡。徵為給事黃門侍郎,領國子博士,未赴卒。

  初,恆父曼容與樂安任遙,皆暱於齊太尉王儉,遙子昉及恆並見知。頃之,昉才遇稍盛,齊末已為司徒左長史,恆獨滯於參軍事,及終,名位略相侔。恆性儉素,車服粗惡,外雖退靜,內不免心競,故見譏於時。然能推薦後來,常若不及,少年士子或以此依之。子挺。

  挺,字士標,幼敏悟,七歲通《孝經》、《論語》。及長,博學有才思,為五言詩,善效謝康樂體。父友樂安任昉深相嘆異,常曰:"此子日下無雙。"齊末,州舉秀才,策為當時第一。梁武帝師至,挺迎謁於新林,帝見之甚悅,謂之顏子,引為徵東行參軍,時年十八。天監初,除中軍參軍事。居宅在潮溝,於宅講《論語》,聽者傾朝。挺三世同時聚徒教授,罕有其比。累為晉陵、武康令。罷縣還,仍於東郊築室,不復仕。挺少有盛名,又善處當世,朝中勢素多與交遊,故不能久事隱靜。後遂出仕,除南臺書侍御史。因事納賄被劾,懼罪,乃變服出家,名僧挺,久之藏匿,後遇赦,乃出大心寺。會邵陵王為江州,攜挺之鎮。王好文義,深被恩禮。挺不堪蔬素,因此還俗。侯景亂中卒。著《邇說》十卷,文集二十卷。

  子知命,以其父宦途不進,怨朝廷。後遂盡心侯景,襲郢州,圍巴陵,軍中書檄皆其文也。言及西臺,莫不劇筆。及景篡位,為中書舍人,權傾內外。景敗,被送江陵,於獄幽死。挺弟捶,亦有才名,為邵陵王記室參軍。

  何佟之,字士威,廬江灊人,晉豫州刺史惲六世孫也。祖邵之,宋員外散騎常侍。父歆,齊奉朝請。佟之少好《三禮》,師心獨學,強力專精,手不輟卷。讀禮論三百餘篇,略皆上口。太尉王儉雅相推重。起家揚州從事,仍為總明館學士。仕齊,初為國子助教,為諸王講《喪服》,結草為絰,屈手巾為冠,諸生有未曉者,委曲誘誨,都下稱其高儒。建武中,為鎮北記室參軍,侍皇太子講。時步兵校尉劉瓛、徵士吳苞皆已卒,都下碩儒唯佟之而已,當時國家吉凶禮則皆取決焉。後為驃騎司馬。永元末,都下兵亂,佟之常集諸生講論,孜孜不怠。性好潔,一日之中洗滌者十餘遍,猶恨不足,時人稱為水淫。有至性,父母亡後,常設一屋,晦朔拜伏流涕,如此者二十餘年。當世服其孝行。

  於時又有遂安令劉澄,為性彌潔,在縣掃拂郭邑,路無橫草。水翦蟲穢,百姓不堪命,坐免官。然甚貞正,善醫術,與徐嗣伯埒名。子聰,能世其家業。

  佟之自東昏即位,以其凶虐,乃謝病,終身不涉其流。梁武帝踐阼,以為尚書左丞。時百度草創,佟之依禮定議,多所裨益。天監二年卒官。故事左丞無贈官者,帝特詔贈黃門侍郎,儒者榮之。所著文章禮議百許篇。子朝隱、朝晦。

  嚴植之,字孝源,建平秭歸人也。少善《莊》、《老》,能玄言,精解《喪服》、《孝經》、《論語》。及長,遍習鄭氏《禮》、《周易》、《毛詩》、《左氏春秋》。性淳孝謹厚,不以所長高人。少遭父憂,因菜食二十三載。仕齊為廣漢王國右常侍,仍侍王讀。及王誅,國人莫敢視,植之獨奔哭,手營殯斂,徒跣送喪墓所,為起冢葬畢乃還。當時義之。後為康樂令。植之在縣清白,人吏稱之。樑天監二年,詔求通儒修五禮,有司奏植之主凶禮。四年,初置《五經》博士,各開館教授,以植之兼《五經》博士。植之館在潮溝,生徒常百數。講說有區段次第,析理分明。每當登講,五館生畢至,聽者千餘人。遷中撫記室參軍,猶兼博士。卒於館。植之自疾後便不受稟奉,妻子睏乏。及卒,喪無所寄,生徒為市宅,乃得成喪。

  植之性慈仁,好行陰德,在暗室未嘗怠也。少嘗山行,見一患者,問其姓名,不能答。載與俱歸,為營醫藥。六日而死,為棺斂殯之,卒不知何許人也。又嘗緣柵塘行,見患人臥塘側,問之,雲"姓黃,家本荊州,為人傭賃。疾篤,船主將發,棄之於岸。"植之惻然,載還療之,經年而愈。請終身充奴僕以報厚恩。植之不受,遺以資糧遣之。所撰《凶禮儀注》四百七十九卷。

  司馬筠,字貞素,河內溫人也。晉譙王承七代孫。祖亮,宋司空從事中郎。父端,字敬文,齊奉朝請,始安王遙光使掌文記。遙光之敗,曹武入城見之,端曰:"身蒙始安厚恩,君宜見殺。"武叱令速去。答曰:"死生命也,君見事不捷,便以義師為賊。"武舍之去,尋兵至見殺。

  筠少孤貧好學,師沛國劉瓛,強力專精,深為瓛所器。及長,博通經術,尤明《三禮》。樑天監初為暨陽令,有清績。入拜尚書祠部郎。七年,安成國太妃陳氏薨,江州刺史安成王秀、荊州刺史始興王憺,並以慈母表解職,詔不許,還攝本任。而太妃在都,喪祭無主。中書舍人周舍議曰:"賀彥先稱:'慈母之子不服慈母之黨,婦又不從夫而服慈姑,小功服無從故也。'庾蔚之雲:'非徒子不從母而服其黨,孫又不從父而服其慈母。'由斯而言,慈祖母無服明矣。尋門內之哀,不容自同於常。案父之祥禫,子並受吊,今二王諸子,宜以成服日單衣一日為位受吊。"制曰:"二王在遠,世子宜攝祭事。"舍又曰:"《禮》雲'縞冠玄武,子姓之冠'。則世子衣服宜異於常,可著細布衣,絹為領帶,三年不聽樂。又《禮》及《春秋》,庶母不世祭,蓋謂無王命者耳。吳太妃既朝命所加,得用安成禮秩,則當祔廟,五世親盡乃毀。陳太妃命數之重,雖則不異,慈孫既不從服,廟食理無傳祀,子祭孫止,是會經文。"武帝由是敕禮官議皇子慈母之服。筠議:"宋朝五服制,皇子服訓養母禮,依庶母慈己,宜從小功之制。案曾子問雲:'子游曰:"喪慈母,禮歟?"孔子曰:"非禮也。古者男子外有傅,內有慈母,君命所使教子也,何服之有。"'鄭玄注云:'此指謂國君之子也。'若國君之子不服,則王者之子不服可知。又《喪服經》雲:'君子子為庶母慈己者。'傳曰:'君子子者,貴人子也。'鄭玄引《內則》,三母止施於卿大夫。以此而推,則慈母之服,上不在五等之嗣,下不逮三士之息。儻其服者止卿大夫,尋諸侯之子尚無此服,況乃施之皇子?謂宜依《禮》刊除,以反前代之惑。"武帝以為不然,曰:"《禮》言慈母凡有三條:一則妾子之無母,使妾之無子者養之,命為母子,服以三年,《喪服齊衰章》所言'慈母如母'是也。二則嫡妻之子無母,使妾養之,慈撫隆至,雖均乎慈愛,但嫡妻之子,妾無為母之義,而恩深事重,故服以小功,《喪服小功章》所以不直言慈母,而云'庶母慈己'者,明異於三年之慈母也。其三則子非無母,正是擇賤者視之,義同師保,而不無慈愛,故亦有慈母之名。師保既無其服,則此慈亦無服矣。《內則》雲:'擇於諸母與可者,使為子師。其次為慈母,次為保母。'此其明文。言擇諸母,是擇人而為此三母,非謂擇取兄弟之母也。何以知之?若是兄弟之母其先有子者,則是長妾。長妾之禮,實有殊加,何容次妾生子,乃退成保母,斯不可也。又有多兄弟之人,於義或可;若始生之子,便應三母俱闕邪?由是推之,《內則》所言諸母,是謂三母,非兄弟之母明矣。子游所問,自是師保之慈,非三年小功之慈也。故夫子得有此對,豈非師保之慈母無服之證乎?鄭玄不辨三慈,混為訓釋,引彼無服,以注慈己,後人致謬,實此之由。經言'君子子'者,此雖起於大夫,明大夫猶爾,自斯以上,彌應不異。故傳雲'君子子者,貴人之子也'。總言曰貴,無所不包。經傳互文,交相顯發,則知慈加之義,通乎大夫以上矣。宋代此科,不乖《禮》意,便加除削,良是所疑。"於是筠等請依制改定嫡妻之子,母沒為父妾所養,服之五月,貴賤並同,以為永制。

  後為尚書左丞,卒於始興內史。子壽,傳父業,明《三禮》,位尚書祠部郎,曲阿令。

  卞華,字昭嶽,濟陰宛句人,晉驃騎將軍壺六世孫也。父倫之,齊給事中。華幼孤貧好學,年十四,召補國子生,通《周易》。及長,遍習《五經》,與平原明山賓、會稽賀瑒同業友善。樑天監中,為安成王功曹參軍,兼《五經》博士,聚徒教授。華博涉有機辯,說經析理,為當時之冠。江左以來,鐘律絕學,至華乃通焉。位尚書儀曹郎,吳令,卒。

  崔靈恩,清河東武城人也。少篤學,遍習《五經》,尤精《三禮》、《三傳》。仕魏為太常博士。天監十三年歸樑,累遷步兵校尉,兼國子博士。靈恩聚徒講授,聽者常數百人。性拙樸,無風采,及解析經理,甚有精緻,都下舊儒鹹稱重之。助教孔僉尤好其學。靈恩先習《左傳》服解,不為江東所行,乃改說杜義。每文句常申服以難杜,遂著《左氏條義》以明之。時助教虞僧誕,又精杜學,因作《申杜難服》以答靈恩,世並傳焉。僧誕,會稽餘姚人,以《左氏》教授,聽者亦數百人。該通義例,當世莫及。先是儒者論天,互執渾蓋二義,論蓋不合渾,論渾不合蓋。靈恩立義,以渾蓋為一焉。出為長沙內史,還除國子博士,講眾尤盛。又出為桂州刺史,卒官。靈恩集註《毛詩》二十二卷,集註《周禮》四十卷,制《三禮義宗》三十卷,《左氏經傳義》二十二卷,《左氏條例》十卷,《公羊穀梁文句義》十卷。

  孔僉,會稽山陰人,少師事何胤,通《五經》,尤明《三禮》、《孝經》、《論語》。講說並數十遍,生徒亦數百人。三為《五經》博士,後為海鹽、山陰二縣令。僉,儒者,不長政術,在縣無績。太清亂,卒於家。

  子淑玄,頗涉文學,官至太學博士。僉兄子元素,又善《三禮》,有盛名,早卒。

  盧廣,范陽涿人,自雲晉司空從事中郎諶之後也。少明經,有儒術。天監中歸樑,位步兵校尉,兼國子博士,遍講《五經》。時北來人儒學者有崔靈恩、孫詳、蔣顯,並聚徒講說,而音辭鄙拙;唯廣言論清雅,不類北人。僕射徐勉兼通經術,深相賞好。後為尋陽太守、武陵王長史,卒官。

  沈峻,字士嵩,吳興武康人也。家世農夫,至峻好學。與舅太史叔明,師事宗人沈麟士,在門下積年,晝夜自課。睡則以杖自擊,其篤志如此。遂博通《五經》,尤長《三禮》。為兼國子助教。時吏部郎陸倕,與僕射徐勉書,薦峻曰:"凡聖賢所講之書,必以《周官》立義,則《周官》一書,實為群經源本。此學不傳,多歷年世。北人孫詳、蔣顯亦經聽習,而音革楚、夏,故學徒不至;唯助教沈峻特精此書,比日時開講肆,群儒劉巖、沈巨集、沈熊之徒,並執經下坐,北面受業,莫不歎服,人無間言。弟謂宜即用此人,令其專此一學,周而復始,使聖人正典廢而更興。"勉從之。奏峻兼《五經》博士,於館講授,聽者常數百人。及中書舍人賀琛奉敕撰《樑官》,乃啟峻及孔子袪補西省學士,助撰錄。書成,入兼中書通事舍人。出為武康令,卒官。傳峻業者,又有吳郡張及、會稽孔子云,官皆至《五經》博士、尚書祠部郎。

  太史叔明,吳興烏程人,吳太史慈後也。少善《莊》、《老》,兼通《孝經》、《論語》、《禮記》,尤精三玄。每講說,聽者常五百餘人。為國子助教。邵陵王綸好其學,及出為江州,攜叔明之鎮。王遷郢州,又隨府,所至輒講授,故江州人士皆傳其學。峻子文阿。

  文阿,字國衛,性剛強,有膂力。少習父業,研精章句。祖舅太史叔明、舅王慧興並通經術,而文阿頗傳之。又博採先儒異同,自為義疏。通《三禮》、《三傳》,位《五經》博士。樑簡文引為東宮學士。及撰《長春義記》,多使文阿撮異聞以廣之。及侯景寇逆,簡文別遣文阿募士卒援都。臺城陷,與張嵊保吳興。嵊敗,文阿竄于山野。景素聞其名,求之甚急。文阿窮迫,登樹自縊,遇有所親救之,自投而下,折其左臂。及景平,陳武帝以文阿州里,表為原鄉令、監江陰郡。紹泰元年,入為國子博士。尋領步兵校尉,兼掌儀禮。自太清之亂,臺閣故事,無有在者,文阿父峻,樑武時常掌朝儀,頗有遺藁,於是斟酌裁撰,禮度皆自之出。

  及陳武帝受禪,文阿輒棄官還武康,帝大怒,發使往誅之。時文阿宗人沈恪為郡,請使者寬其死,即面縛鎖頸,至於上前。上視而笑之,曰:"腐儒復何為者?"遂赦之。武帝崩,文阿與尚書左丞徐陵、中書舍人劉師知等,議大行皇帝靈座俠御衣服之制,語在《師知傳》。及文帝即位,剋日謁廟,尚書左丞庾持奉詔遣博士議其禮。文阿議曰:

  人物推移,質文殊軌,聖賢因機而立教,王公隨時以適宜。夫千人無君,不敗則亂;萬乘無主,不危則亡。當隆周之日,公旦叔父,呂、召爪牙,成王在喪,禍幾覆國。是以既葬便有公冠之儀,始殯受麻冕之策,斯蓋示天下以有主,慮社稷之艱難。逮乎末葉從橫,漢承其弊,雖文、景刑厝,而七國連兵。或逾月即尊,或崩日稱詔,此皆有為而為之,非無心於禮制也。今國諱之日,雖抑哀於璽紱之重,猶未序於君臣之儀。古禮朝廟,退坐正寢,聽群臣之政。今皇帝拜廟,還宜御太極前殿,以正南面之尊,此即周康在朝,一二臣衛者也。其壤奠之節,周禮以玉作贄,公侯以珪,子男執璧,此玉作瑞也。奠贄竟,又復致享,天子以璧,王后用琮。秦燒經典,威儀散滅,叔孫通定禮,尤失前憲,奠贄不珪,致享無帛,公王同璧,鴻臚奏賀。若此數事,未聞於古,後相沿襲,至樑行之。夫稱觴奉壽,家國大慶,四廂雅樂,歌奏歡欣。今君臣吞哀,兆庶抑割,豈同於惟新之禮乎?且周康賓稱奉珪,無萬壽之獻,此則前準明矣。愚以今坐正殿,止行薦璧之儀,無賀酒之禮。謹撰謁廟還升正寢、群臣陪薦儀注如別。

  詔可施行。尋遷通直散騎常侍,兼國子博士,領羽林監。仍令於東宮講《孝經》、《論語》。天嘉中卒,贈廷尉卿。所撰儀禮八十餘條,《春秋》、《禮記》、《孝經》、《論語義記》七十餘卷,《經典大義》十八卷,並行於時。儒者多傳其學。

  孔子袪,會稽山陰人也。少孤貧好學,耕耘樵採,常懷書自隨,役閒則誦讀,勤苦自勵,遂通經術。尤明古文《尚書》,為兼國子助教,講《尚書》四十遍,聽者常數百人。為西省學士,助賀琛撰錄,書成,兼司文侍郎,不就。累遷兼中書通事舍人,加步兵校尉。梁武帝撰《五經講疏》及《孔子正言》,專使子袪檢閱群書,以為義證。事竟,敕子袪與右衛朱異、左丞賀琛於士林館遞日執經。後加通直正員郎,卒官。子袪凡著《尚書義》二十卷,《集註尚書》二十卷,續朱異《集註周易》一百卷,續何承天集《禮論》一百五十卷。

  皇侃,吳郡人,青州刺史皇象九世孫也。少好學,師事賀瑒,精力專門,盡通其業,尤明《三禮》、《孝經》、《論語》。為兼國子助教,於學講說,聽者常數百人。撰《禮記講疏》五十卷。書成奏上,詔付祕閣。頃之,召入壽光殿說《禮記義》。梁武帝善之,加員外散騎侍郎。侃性至孝,常日限誦《孝經》二十遍,以擬《觀世音經》。丁母憂,還鄉里。平西邵陵王欽其學,厚禮迎之。及至,因感心疾卒。所撰《論語義》、《禮記義》,見重於世,學者傳焉。

  沈洙,字弘道,吳興武康人也。祖休季,樑餘杭令。父山卿,樑國子博士、中散大夫。洙少方雅好學,不妄交遊。通《三禮》、《春秋左氏傳》。精識強記,《五經》章句,諸子史書,問無不答。仕樑為尚書祠部郎,時年蓋二十餘。大同中,學者多涉獵文史,不為章句,而洙獨積思經術,吳郡朱異、會稽賀琛甚嘉之。及異、琛於士林館講制旨義,常使洙為都講。侯景之亂,洙竄於臨安。時陳文帝在焉,親就習業。

  及陳武帝入輔,除國子博士,與沈文阿同掌儀禮。武帝受禪,加員外散騎常侍,位揚州別駕從事史,大匠卿。有司奏:"建康令沈孝軌門生陳三兒牒稱,主人翁靈柩在周,主人奉使關右,因欲迎喪,久而未反。此月晦即是再周,主人弟息見在此者,為至月末除靈,內外即吉?為待主人還,情禮申竟?"以事諮左丞江德藻。德藻議謂:"王衛軍雲'久喪不葬,唯主人不變,其餘親各終月數而除。'此蓋引禮文論在家內有事故未得葬者耳。孝軌既在異域,雖已迎喪,還期無指,諸弟若遂不除,永絕昏嫁,此於人情,或未為允。中原淪陷以後,理有事例,宜諮沈常侍詳議。"洙議曰:"禮有變正,又有從宜。《禮·小記》雲:'久而不葬者,唯主喪者不除,其餘以麻終月數者,除喪則已。'注云:'其餘謂旁親。'如鄭所解,眾子皆應不除,王衛軍所引,此蓋禮之正也。但魏氏東關之役,既失亡屍柩,葬禮無期,時議以為禮無終身之喪,故制使除服。晉氏喪亂,或死於虜庭,無由迎殯,江左故復申明其制。李胤之祖,王華之父,並存亡不測,其子制服,依時釋衰,此並變禮之宜也。孝軌雖因奉使便欲迎喪,而還期未克,宜依東關故事,在此者應釋除衰麻毀靈祔祭;若喪柩得還,別行改葬之禮。自天下寇亂,西朝傾覆,若此之徒,諒非一二,寧可喪期無數,而弗除衰服?朝廷自應為之限制,以義斷恩。"德藻依洙議。奏可。

  文帝即位,累遷光祿卿,侍東宮讀。廢帝嗣位,歷尚書左丞,衡陽王長史,行府國事。樑代舊律,測囚之法,日一上,起自晡鼓,盡於二更。及比部郎範泉刪定律令,以舊法測立時久,非人所堪,分其刻數,日再上。廷尉以為新制過輕,請集八座丞郎並祭酒孔奐、行事沈洙,五舍人會尚書省詳議。時宣帝錄尚書,集眾議之。都官尚書周弘正議曰:"凡小大之獄,必應以情,政言依準五聽,驗其虛實,豈可令恣考掠,以判刑罪?且測人時節,本非古制,近代以來,方有此法。起自晡鼓,迄於二更,豈是常人所能堪忍?所以重械之下,危墮之上,無人不服,誣枉者多。朝晚二時,同等刻數,進退而求,於事為衷。若謂小促前期,數致實罪不服,如復時節延長,則無愆妄款。且人之所堪,既有強弱,人之立意,固亦多途。至如貫高榜笞刺爇,身無完者;戴就薰針並極,困篤不移,豈關時刻長短,掠測優劣?夫'與殺不辜,寧失不經','罪疑惟輕,功疑惟重'。斯則古之聖王,垂此明法。愚謂依範泉著製為允。"洙議曰:"夜中測立,緩急易欺,兼用晝漏,於事為允。但漏刻賒促,今古不同。《漢書律歷》,何承天、祖沖之、祖恆父子《漏經》,並自關鼓至下鼓、自晡鼓至關鼓,皆十三刻,冬夏四時不異。若其日有長短,分在中時前後。今用樑末改漏,下鼓之後,分其短長;夏至之日各十七刻,冬至之日各十二刻。廷尉今牒以時刻短促,致罪人不款。愚意願去夜測之昧,從晝漏之明,斟酌今古之聞,參會二漏之義,舍秋冬之少刻,從夏日之長晷,不問寒暑,並依今之夏至,朝夕上測各十七刻。比之古漏,則一上多昔四刻,即用今漏,則冬至多五刻。雖冬至之時,數刻侵夜,正是少日,於事非疑。庶罪人不以漏短而為捍,獄囚無以在夜而致誣。求之鄙意,竊謂為宜依範泉前制。"宣帝曰:"沈長史議得中,宜更博議。"左丞宗元饒議曰:"沈議非頓異範,正是欲使四時均其刻數。請寫還刪定,曹詳改前制。"宣帝依事施行。洙以太建元年卒。

  戚袞,字公文,吳郡鹽官人也。少聰慧,遊學都下,受《三禮》於國子助教劉文紹。一二年中,大義略舉。年十九,梁武帝敕策《孔子正言》並《周禮》、《禮記義》,袞對高第。除揚州祭酒從事史。就國子博士宋懷方質《儀禮》義。懷方,北人,自魏攜《儀禮》《禮記》疏,祕惜不傳。及將亡,謂家人曰:"吾死後,戚生若赴,便以《儀禮》、《禮記》義本付之;若其不來,即隨屍而殯。"為儒者推許如此。尋兼太學博士。簡文在東宮,召袞講論。又嘗置宴集玄儒之士,先命道學互相質難,次令中庶子徐摛馳騁大義,間以劇談。摛辭辯從橫,難以答抗,諸儒懾氣。時袞說朝聘義,摛與往復,袞精采自若,領答如流,簡文深加歎賞。敬帝立,為江州長史。仍隨沈泰鎮南豫州。泰之奔齊,逼袞俱行。後自齊逃還。又隨程文季於呂梁,軍敗入周,久之得歸。卒於始興王府錄事參軍。袞於樑代撰《三禮義記》,逢亂亡失。《禮記義》四十卷行於世。

  鄭灼,字茂昭,東陽信安人也。幼聰敏,勵志儒學。少受業於皇侃。樑簡文在東宮,雅愛經術,引灼為西省義學士。承聖中,為兼中書通事舍人。仕陳武帝、文帝時,累遷中散大夫,後兼國子博士,未拜卒。灼性精勤,尤明《三禮》。少時,嘗夢與皇侃遇於途,侃謂曰:"鄭郎開口。"侃因唾灼口中,自後義理益進。灼家貧,抄義疏以日繼夜,筆毫盡,每削用之。常蔬食,講授多苦心熱,若瓜時,輒偃臥以瓜鎮心,起便讀誦,其篤志如此。

  時有晉陵張崖、吳郡陸詡、吳興沈德威、會稽賀德基,俱以禮學自命。張崖傳《三禮》於同郡劉文紹。天嘉元年,為尚書儀曹郎,廣沈文阿儀注,撰五禮。後為國子博士。

  陸翊少習崔靈恩《三禮義》,樑時百濟國表求講禮博士,詔令詡行。天嘉中,位尚書祠部郎。

  沈德威,字懷遠,少有操行。樑太清末,遁於天目山,築室以居。雖處亂離,而篤學無倦。天嘉元年,徵出都,後為國子助教。每自學還私室講授,道俗受業數百人,率常如此。遷太常丞,兼五禮學士,後為尚書祠部郎。陳亡入隋,官至秦王府主簿,卒年五十五。

  賀德基,字承業,世傳《禮》學。祖文發、父淹,仕樑俱為祠部郎,並有名當世。德基少遊學都下,積年不歸,衣資罄乏,又恥服故弊,盛冬止衣夾襦褲。嘗於白馬寺前逢一婦人,容服甚盛,呼德基入寺門,脫白綸巾以贈之。仍謂曰:"君方為重器,不久貧寒,故以此相遺耳。"問姓名,不答而去。德基於《禮記》稱為精明,位尚書祠部郎。雖不至大官,而三世儒學,俱為祠部郎,時論美其不墜。

  全緩,字弘立,吳郡錢唐人也。幼受《易》於博士褚仲都,篤志研玩,得其精微。陳太建中,位鎮南始興王府諮議參軍。緩通《周易》、《老》、《莊》,時人言玄者鹹推之。

  張譏,字直言,清河武城人也。祖僧寶,樑太子洗馬。父仲悅,樑尚書祠部郎。

  譏幼聰俊,有思理。年十四,通《孝經》、《論語》,篤好玄言。受學於汝南周弘正,每有新意,為先輩推服。樑大同中,召補國子正言生。梁武帝嘗於文德殿釋《乾》、《坤》《文言》,譏與陳郡袁憲等預焉。敕令論議,諸儒莫敢先出,譏乃整容而進,諮審迴圈,辭令溫雅。帝甚異之,賜裙襦絹等,雲"表卿稽古之力"。譏幼喪母,有錯彩經帕,即母之遺制,及有所識,家人具以告之。每歲時輒對帕哽噎不能勝。及丁父憂,居喪過禮。為士林館學士。簡文在東宮,出士林館,發《孝經》題,譏論義往復,甚見嗟賞。及侯景寇逆,於圍城之中,獨侍哀太子,於武德後殿講《老》、《莊》。臺城陷,譏崎嶇避難,卒不事景。

  陳天嘉中,為國子助教。時周弘正在國學。發《周易》題,弘正第四弟弘直亦在講席。譏與弘正論議,弘正屈,弘直危坐厲聲,助其申理。譏乃正色謂弘直曰:"今日義集,辯正名理,雖知兄弟急難,四公不得有助。"弘直謂曰:"僕助君師,何為不可?"舉坐以為笑樂。弘正嘗謂人曰:"吾每登坐,見張譏在席,使人懍然。"宣帝時,為武陵王限內記室,兼東宮學士。後主在東宮,集宮僚置宴,時造玉柄麈尾新成,後主親執之曰:"當今雖復多士如林,至於堪捉此者,獨張譏耳。"即手授譏。仍令於溫文殿講《莊》、《老》。宣帝幸宮臨聽,賜御所服衣一襲。後主嗣位,為國子博士、東宮學士。後主嘗幸鐘山開善寺,召從臣坐於寺西南松林下,敕譏豎義。時索麈尾未至,後主敕取松枝,手以屬譏,曰:"可代麈尾。"顧群臣曰:"此即張譏後事。"陳亡,入隋,終於長安,年七十六。

  譏性恬靜,不求榮利,常慕閒逸。所居宅營山池,植花果,講《周易》、《老》、《莊》而教授焉。吳郡陸元朗、朱孟博、一乘寺沙門法才、法雲寺沙門慧拔、至真觀道士姚綏,皆傳其業。譏所撰《周易義》三十卷,《尚書義》十五卷,《毛詩義》二十卷,《孝經義》八卷,《論語義》二十卷,《老子義》十一卷,《莊子·內篇義》十二卷、《外篇義》二十卷、《雜篇義》十卷,《玄部通義》十二卷,《遊玄桂林》二十四卷。後主嘗敕就其家寫入祕閣。子孝則,官至始安王記室參軍。

  顧越,字允南,吳郡鹽官人也。所居新阪黃岡,世有鄉校,由是顧氏多儒學焉。祖道望,齊散騎侍郎。父仲成,樑護軍司馬、豫章王府諮議參軍。家傳儒學,並專門教授。越幼明慧,有口辯,勵精學業,不捨晝夜。弱冠遊學都下,通儒碩學,必造門質疑,討論無倦。至於微言玄旨,《九章》七曜,音律圖緯,鹹盡其精微。時太子詹事周舍以儒學見重,名知人,一見越,便相嘆異,命與兄子弘正、弘直遊,厚為之談,由是聲譽日重。時又有會稽賀文發,學兼經史,與越名相埒,故都下謂之發、越焉。

  初為南平元襄王偉國右常侍,與文發俱入府,並見禮重。尋轉行參軍。大通中,詔飈勇將軍陳慶之,送魏北海王顥還北主魏,慶之請越參其軍事。時慶之所向克捷,直至洛陽。既而顥遂肆驕縱,又上下離心,越料其必敗,以疾得歸。裁至彭城,慶之果見摧衄,越竟得先反,時稱其見機。及至,除安西湘東王府參軍。及武帝撰制旨新義,選諸儒在所流通,遣越還吳,敷揚講說。越遍該經藝,深明《毛詩》,旁通異義。特善《莊》、《老》,尤長論難,兼工綴文,閒尺牘。長七尺三寸,美鬚眉。武帝嘗於重雲殿自講《老子》,僕射徐勉舉越論義。越抗首而請,音響若鍾,容止可觀,帝深讚美之。由是擢為中軍宣城王記室參軍,尋除《五經》博士,仍令侍宣城王講。大同八年,轉安西武陵王府內中錄事參軍,尋遷府諮議。及侯景之亂,越與同志沈文阿等逃難東歸,賊黨數授以爵位,越誓不受命。承聖二年,詔授宣惠晉安王府諮議參軍,領國子博士。越以世路未平,無心仕進,因歸鄉,棲隱於武丘山。與吳興沈炯、同郡張種、會稽孔奐等,每為文會。紹泰元年,復徵為國子博士。陳天嘉中,詔侍東宮讀。除東中郎鄱陽王府諮議參軍,甚見優禮。尋領羽林監,遷給事中黃門侍郎,國子博士、侍讀如故。時朝廷草創,疑議多所取決,鹹見施用。每侍講東宮,皇太子常虛己禮接。越以宮僚未盡時彥,且太子仁弱,宣帝有奪宗之兆,內懷憤激,乃上疏曰:"臣樑世薄宦,祿不代耕。季年板蕩,竄身窮谷。幸屬聖期,得奉昌運。朝廷以臣微涉藝學,遠垂徵引,擢臣以貴仕,資臣以厚秩,二宮恩遇,有異凡流。木石知感,犬馬識養,臣獨何人,罔懷報德?伏惟皇太子天下之本,養善春宮,臣陪侍經籍,於今五載。如愚所見,多有曠官,輔弼丞疑,未極時選。至如文宗學府,廉潔正人,當趨奉龍樓,晨遊夕論,恆聞前聖格言,往賢政道。如此,則非僻之語,無從而入。臣年事侵迫,非有邀求,政是懷此不言,則為有負明聖。敢奏狂瞽,願留中不洩。"疏奏,帝深感焉,而竟不能改革。及廢帝即位,拜散騎常侍,兼中書舍人,黃門侍郎如故。領天保博士,掌儀禮,猶為帝師,入講授,甚見尊寵。時宣帝輔政,華皎舉兵不從,越因請假東還。或譖之宣帝,言越將扇動蕃鎮,遂免官。太建元年,卒於家,年七十七。所著《喪服》、《毛詩》、《老子》、《孝經》、《論語》等義疏四十餘卷,詩頌碑誌箋表凡二百餘篇。

  時有東陽龔孟舒者,亦通《毛詩》,善談名理。仕樑位尋陽郡丞。元帝在江州,遇之甚重,躬師事焉。天嘉中,位太中大夫。

  沈不害,字孝和,吳興武康人也。幼孤,而修立好學。陳天嘉初,除衡陽王府中記室參軍,兼嘉德殿學士。自樑季喪亂,至是國學未立,不害上書,請崇建儒宮,帝優詔答之。又表改定樂章,詔使制三朝樂歌詞八首,合二十曲,行之樂府。後為國子博士,領羽林監。敕修五禮,掌策文諡議等事。太建中,位光祿卿,通直散騎常侍,兼尚書左丞,卒。不害通經術,善屬文,雖博綜經典,而家無卷軸。每制文,操筆立成,曾無尋檢。汝南周弘正常稱之曰:"沈生可謂意聖人乎!"著《五禮儀》一百卷,文集十四卷。子志道,字崇基,少知名,位安東新蔡王記室參軍。陳亡,入隋,卒。

  王元規,字正範,太原晉陽人也。祖道實,齊晉安郡守。父瑋,樑武陵王府中記室參軍。元規八歲而孤。兄弟三人,隨母依舅氏往臨海郡,時年十二。郡土豪劉瑱者,資財鉅萬,欲妻以女。母以其兄弟幼弱,欲結強援,元規泣請曰:"因不失親,古人所重,豈得苟安異壤,輒昏非類?"母感其言而止。元規性孝,事母甚謹,晨昏未嘗離左右。樑時山陰縣有暴水,流漂居宅,元規唯有一小船,倉卒引其母妹並姑侄入船,元規自執檝棹而去,留其男女三人,閣於樹杪。及水退,俱獲全,時人稱其至行。

  少從吳興沈文阿受業,十八,通《春秋左氏》、《孝經》、《論語》、《喪服》。仕樑位中軍宣城王記室參軍。陳天嘉中,為鎮東鄱陽王府記室參軍,領國子助教。後主在東宮,引為學士,就受《禮記》、《左傳》、《喪服》等義。國子祭酒新安王伯固嘗因入宮,適會元規將講,乃啟請執經,時論榮之。俄除尚書祠部郎。自樑代諸儒相傳為《左氏》學者,皆以賈逵、服虔之義難駁杜預,凡一百八十條。元規引證通析,無復疑滯。每國家議吉凶大禮,常參預焉。後為南平王府限內參軍。王為江州,元規隨府之鎮,四方學徒,不遠千里來請道者,常數十百人。陳亡,入隋。卒於秦王府東閣祭酒。元規著《春秋發題辭》及《義記》十一卷,《續經典大義》十四卷,《孝經義記》兩卷,《左傳音》三卷,《禮記音》兩卷。子大業,聰敏知名。

  時有吳郡陸慶,少好學,遍通《五經》,尤明《春秋左氏傳》,節操甚高。仕樑為婁令。陳天嘉初,徵為通直散騎侍郎,不就。永陽王為吳郡太守,聞其名,欲與相見,慶辭以疾。時宗人陸榮為郡五官掾,慶嘗詣焉。王乃微服往榮宅,穿壁以觀之。王謂榮曰:"觀陸慶風神凝峻,殆不可測,嚴君平、鄭子真何以尚茲?"鄱陽、晉安王俱以記室徵,不就。乃築室屏居,以禪誦為事,由是傳經受業者蓋鮮焉。

  論曰:語云,"上好之,下必有甚焉者。"是以鄒纓齊紫,且以移俗,況祿在其中,可無尚歟?當天監之際,時主方崇儒業,如崔、嚴、何、伏之徒,前後互見升寵,於時四方學者,靡然向風,斯亦曩時之盛也。自樑迄陳,年且數十,雖時經屯詖,郊生戎馬,而風流不替,豈俗化之移人乎?古人稱上德若風,下應猶草,美矣,豈斯之謂也!

  《南史》 唐·李延壽◎儒林

  ○伏曼容(子恆 恆子挺) 何佟之 嚴植之 司馬筠 卞華 崔靈恩孔僉 盧廣 沈峻(太史叔明 峻子文阿) 孔子袪 皇侃 沈洙 戚袞 鄭灼(張崖 陸詡 沈德威 賀德基) 全緩 張譏 顧越(龔孟舒) 沈不害王元規(陸慶)

  蓋今之儒者,本因古之六學,以弘風正俗,斯則王政之所先也。自秦氏坑焚,其道用缺。及漢武帝時,開設學校,立《五經》博士,置弟子員,射策設科,勸以官祿,傳業者故益眾矣。其後太學生徒,動至萬數,郡國黌舍,悉皆充滿,其學于山澤者,或就而為列肆焉。故自兩漢登賢,鹹資經術。洎魏正始以後,更尚玄虛,公卿士庶,罕通經業。時荀顗、摯虞之徒,雖議創制,未有能易俗移風者也。自是中原橫潰,衣冠道盡。逮江左草創,日不暇給,以迄宋、齊,國學時或開置,而勸課未博,建之不能十年,蓋取文具而已。是時鄉里莫或開館,公卿罕通經術。朝廷大儒,獨學而弗肯養眾;後生孤陋,擁經而無所講習,大道之鬱也久矣乎!至樑武創業,深愍其弊,天監四年,乃詔開五館,建立國學,總以《五經》教授,置《五經》博士各一人。於是以平原明山賓、吳郡陸璉、吳興沈峻、建平嚴植之、會稽賀瑒補博士,各主一館。館有數百生,給其餼稟,其射策通明經者,即除為吏,於是懷經負笈者雲會矣。又選學生遣就會稽雲門山,受業於廬江何胤,分遣博士、祭酒。到州郡立學。七年,又詔皇太子、宗室、王侯始就學受業,武帝親屈輿駕,釋奠於先師先聖,申之以宴語,勞之以束帛,濟濟焉,洋洋焉,大道之行也如是。及陳武創業,時經喪亂,衣冠殄瘁,寇賊未寧,敦獎之方,所未遑也。天嘉以後,稍置學官,雖博延生徒,成業蓋寡。其所採綴,蓋亦樑之遺儒,今並集之,以備儒林雲。

  伏曼容,字公儀,平昌安丘人,晉著作郎滔之曾孫也。父胤之,宋司空主簿。

  曼容早孤,與母兄客居南海。少篤學,善《老》、《易》,倜儻好大言。常雲"何晏疑《易》中九事,以吾觀之,晏了不學也。故知平叔有所短。"聚徒教授以自業。為驃騎行參軍。宋明帝好《周易》,嘗集朝臣於清暑殿講,詔曼容執經。曼容素美風采,明帝恆以方嵇叔夜,使吳人陸探微畫叔夜像以賜之。為尚書外兵郎,嘗與袁粲罷朝相會言玄理,時論以為一臺二絕。升明末,為輔國長史、南海太守,至石門作《貪泉銘》。齊建元中,上書勸封禪,高帝以為其禮難備,不從。仕為太子率更令,侍皇太子講。衛將軍王儉深相愛好,令與河內司馬憲、吳郡陸澄共撰《喪服》。及竟,又欲與定禮樂,會儉薨。建武中,拜中散大夫。時明帝不重儒術,曼容宅在瓦官寺東,施高坐於聽事,有賓客,輒升高坐為講說,生徒常數十百人。樑臺建,召拜司徒司馬,出為臨海太守。天監元年卒官,年八十二。曼容多伎術,善音律,射馭、風角、醫算,莫不閒了。為《周易》、《毛詩》、《喪服集解》、《老》、《莊》、《論》、《語義》。子恆。

  恆,字玄曜,幼傳父業,能言玄理,與樂安任昉、彭城劉曼俱知名。仕齊位東陽郡丞、鄞令。時曼容已致仕,故頻以外職處恆,令得養焉。

  梁武帝踐阼,兼《五經》博士,與吏部尚書徐勉、中書侍郎周舍總知五禮事。出為永陽內史,在郡清潔,政務安靜,郡人何貞秀等一百五十四人詣州言狀,湘州刺史以聞。詔勘有十五事為吏人所懷,帝善之。徙新安太守,在郡清恪如永陽時。人賦稅不登者,輒以太守田米助之。郡多麻苧,家人乃至無以為繩,其厲志如此。屬縣始新、遂安、海寧同時生為立祠。徵為國子博士,領長水校尉。時始興內史何遠累著清績,武帝擢為黃門侍郎,俄遷信武將軍、監吳郡事。恆自以名輩素在遠前,為吏俱稱廉白,遠累見擢,恆循階而已,意望不滿,多託疾居家。尋求假到東陽迎妹喪,因留會稽築宅,自表解職。詔以為豫章內史,乃出拜。書侍御史虞爵奏曰:"風聞豫章內史伏恆,去歲啟假,以迎妹喪為辭,因停會稽不去。入東之始,貨宅賣車,以此而推,則是本無還意。恆歷典二邦,少免貪濁,此自為政之本,豈得稱功?常謂人才品望居何遠之右,而遠以清見擢,在位轉隆。恆深懷誹怨,形於辭色。天高聽卑,無私不照。去年十二月二十一日下詔曰:'國子博士、領長水校尉伏恆為政廉平,宜加將養,勿使恚望,致虧士風,可豫章內史。'豈有人臣奉如此之詔,而不亡魂破膽,歸罪有司。而冒寵不辭,吝斯苟得。故以士流解體,行路沸騰,辨跡求心,無一可恕。請以恆大不敬論。"有詔勿論,恆遂得就郡。徵為給事黃門侍郎,領國子博士,未赴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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